成山般的宝物，像掏空了内廷库房似的捧在自己面前。
“云脚珍珠卷珠花、烧蓝镶金花细、金累丝嵌红宝石双扣镯……”
闵淮安身为内廷主管，一水的珍宝首饰他都能分毫不差地报出名号。
如今日近黄昏，天色昏沉。
林涵的宫里还未点上烛火，一屋子珍宝的光辉便足以照亮整个屋子了。
原本该束之高阁，放在八宝盒中的珍宝多到只能被随意堆在地上，供人挑选。
林涵俯身，从脚边捡起了一枚银簪。
“这是银点翠嵌珍珠簪。”闵淮安眼尖道。
“簪身虽为银质，但是是三层点翠莲花托的，上面嵌的珍珠倒是难得。”
何止是难得。
这簪上的珍珠大而圆润，成色上佳，经年难觅。
就是那点翠的莲花托也是一层覆莲，二层仰莲上嵌珊瑚，三层也是多层仰莲上嵌珍珠。
层层叠翠，细致秀美。
“这点翠的莲花托倒是精巧，只是若坠上这蓝宝石，是否更显典雅？”
林涵取了一支排串宝蓝石点翠珠钗，指着上面的一颗光彩迷人的蓝宝石说道。
“能被娘娘看上，就是这簪子的福气。”
闵淮安接过两只钗子说道：“最多三日，自会有宫人前来送簪，还请娘娘稍候。”
只是林涵的一句话，两支珍品便被拆卸重装，用来讨她的欢心。
林涵望着面前满屋高贵典雅的首饰问道：
“如此多的珍宝与我，怕是不合礼制吧。”
闵淮安恭敬：“如今入秋，娘娘身居妃位，添补首饰是应得的份例。
昨日皇后娘娘也新添了三套头面，您只取了这一只簪子，也是极少的了。
可是这里没有合娘娘心意的？”
闵淮安言辞恳切卑微，一说是她应得的份例，二说就是皇后也是如此行事。
桩桩件件，都合常理，皆循宫规。
可林涵却莫名地觉得烦躁。
转头望向面前那顶宽大的顶帽，林涵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闵淮安的样貌。
伸出手，食指轻抬便可以挑起他的帽檐。
而闵淮安却是一颤。
虽是又立即恢复了原来那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但刚刚的那一丝闪躲却不是作假。
林涵收了手，也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闵公公，本宫不喜繁琐，日常的妆点已然够用。
这些珠钗玉饰还请公公一并收拾了，日后也无需再送来了。”
林涵发了话，闵淮安也十分识趣。
“是奴才思虑不周，不得娘娘心意，扰了娘娘。
还请娘娘恕罪。”
等林涵挥了挥手，闵淮安也就真的带着宫女太监，头也不回地出了这冷宫。
.
秋去冬来，冷宫中有了人气，也不似往年那般凄冷。
一日冬日暖阳，兰叶早早地把林涵赶到了御花园晒太阳。
自己则扬言要趁着日头融融，将冷宫上下清扫一番。
照着冷宫里搜罗出来的古籍，林涵安然地坐在凉亭中为自己碾茶。
将手中的团茶碾成细末，注入沸水，泛起汤花。
林涵将碾茶放于鼻尖细嗅。
色浓，味轻，还略带青草气，是为上佳。
林涵正准备一品自己的手艺，视线却与另一人不期而遇。
来人正是如今盛宠的楚潼华。
只见她如今锦衣华服，身后两队太监宫女一字排开，架势摆了个十足十。
视线两相交汇，两人相望无言，楚潼华身后的映菡倒是先一步开了口：
“你是哪宫的妃嫔，见到修容娘娘还不快来叩拜行礼！”
林涵久居深宫，一身素衣，头上的发钗还不知道是哪个发了疯的妃嫔的。
这样素净的装扮，身边又没有一个下人照料伺候着，难怪映菡还认不出了。
“仙游宫。”只听林涵不急不慢地说道。
仙游宫便是冷宫，如今住在那冷宫的，便只有这宫中唯一的妃位彤妃。
映菡知悉，一时之间神色悻悻。
“彤妃娘娘恕罪。”
映菡懒懒行了个虚礼，就连一半都没有做完，就躲回了楚潼华的身后。
这样的赔礼，显然是不将林涵放在眼里。
妃位被小小宫女轻视，林涵虽不恼怒，却也并未开口谅解。
只饮着茶，似笑非笑地望着楚潼华一行人。
“彤妃娘娘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责难一个宫女吧。”楚华揽了揽鬓发。
满头的点翠倒是让林涵想起了上次闵淮安说要给自己的那支蓝宝石簪子。
见林涵低头不语，楚华便想离去，却被林涵叫住。
“修容就这么走了？”
“娘娘想要如何？”楚华蹙眉，上一世她执掌后宫数年。
作为后宫最高位，如今面对当初的手下败将，她自然是不放在眼里。
“以下犯上，按照后宫例律，应该杖责三十。”
“潼姐姐……”映菡闻言，不由得低声开口哀求。
上一世映菡为自己所累，终身不能生育，就算是出宫嫁人也不展欢颜。
楚华本就怀着补偿的心思，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让映菡在人前受如此大辱的。
只见楚华微微一笑，状似好奇道：“娘娘说笑了，我欲前往太极宫伴驾左右。
初遇娘娘，何来以下犯上？”
御花园凉亭周围视野宽广，方才之事只有林涵与楚华两方在场。
楚华这是看林涵独身一人，想借着皇上的偏爱，让她吃了这个哑巴亏。
林涵却是不肯，将茶杯反扣在桌面上轻笑着说道：“楚修容，你虽然是皇上身边的人，圣心独宠。
但怎么，连一个嫔位该有的规矩都忘了吗？”
后宫之中，尊卑分明。
要说映菡顶撞，那楚潼华见上位者不行礼问安，同样也是失礼。
是僭越，也是对妃位的大不敬。
见林涵对自己发难，楚华也是不怵：“便是没忘，你又能拿我如何呢？”
当日她还是一个掌事宫女时，就能因落水，让皇上将其打入冷宫。
如今她已经位列九嫔，难道还怕她一个冷宫的废妃吗？
林涵闻言，微微一笑，身也没起。
只拿起了身旁清洗茶具的一盆水，挥手泼将了出去。
林涵端坐在凉亭正中，而楚潼华站在凉亭步踏之外，两人间隔十余步。
这样远的距离，那盆污水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直愣愣地扑了楚潼华与映菡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