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尘摘下一株罕见的灵植放入玉盒内，月流光小心接过去缓缓吸收药灵。
灵力顺着指尖触碰的地方反哺，剑骨上的伤势又被完美修补了一分。
他苍白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拿起玉佩将神识探入。
裴溯所赠的储物玉佩里塞满了各种玉珏，里面刻印着他这次所见的玄阴山大阵的阵纹和上古祭阵的符箓。
若不是灵康秘境已不再安全，以他的性格必然要闭关好好参悟一番。
这样想着，叶微尘面色又冷了下来，回想起在“明心之境”所看到的记忆，第一次对顾庭渊这个“主角”生出几分疑惑：
顾庭渊是魔修他很清楚，但对方为何会拜入白玉京，为何他执着做自己徒弟，为何会对一个对他冷心冷情的师尊动心，都是未解之谜。
再者，若他二人皆是重生，为何只有顾庭渊能拥有前世的修为记忆？顾庭渊叛出白玉京的理由真的是为了“明烛”吗？
还有衍天碎片，妖族的大祭司……
叶微尘眸色渐深，心中思虑纷乱，下意识想要摩挲剑柄，却摸了个空。
一道灵气在身后掠来。
叶微尘收起月流光，带着几分防备转身。
入目是穿着白衣的青年，俊美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亦如记忆里的那般光风霁月，温顺纯良。
他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又被拉入“明心之境”中。
白衣青年缓缓走上前，离了几步便站在了原地，微微垂头，是顺服的姿态：
“师尊。”
叶微尘眼中迷茫一闪而过，逐渐清醒过来，神色带上了冷和戒备：
“顾庭渊，你想如何？”
面前人笑容不变，身形却逼近了几分，带来隐隐约约的压迫感：
“师尊不是最喜欢我这样吗？”
他张开双手，长袍宽袖，腰侧的白玉京宗纹闪烁着金色流光，那些癫狂和爱恨被藏进深处，埋进了问剑峰的故雪中，好像依旧是那个被所有人敬仰的问剑峰大师兄。
叶微尘冷淡看了眼就准备离开：“……我没空和你玩这种游戏。”
顾庭渊急忙上前一步，带着几分恳切：“师尊，我不是他。”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讨好，没有之前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的味道，居然显得很认真。
叶微尘闻言停了下来望着他。
顾庭渊对上他的眼睛：“师尊，你是知道的，我不是他，包括你在寒潭小境里见到的那个人，嗯……也不是他。”
他轻笑着:
“你不是有很多疑惑吗？我都可以告诉你，他不愿告诉你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叶微尘沉默了。
顾庭渊望着他的清冷的侧脸，恍然好像又站在白玉京的山门前，目光隔着千山万水与那峰顶的道君对视。
他们一个站在负雪苍山，一个沉在尸山血海。
久久无言。
而叶微尘回忆起那棵在问剑峰顶长势颇好的灵树，又想起寒潭秘境里那个躁郁疯狂的人，最后斟酌片刻，深深看了眼对面的人便化作剑光离开了。
顾庭渊面色不变，平静看着他消失的地方。
他站在原地，好像连意识都陷入了一片逃不开的深渊中。
没有光线，没有声响。
什么都没有。
一瓶伤药突然从旁边抛了过来，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以魔体强行使用灵气，你倒是胆大。”
顾庭渊心口的那股窒息感还未褪去，连魔体内被灵气驱伐的痛楚都消散了不少。
他握着药瓶，愣愣注视着对方冷淡的脸色，有些无措，有些小心翼翼：“师尊？”
去而复返的叶微尘神色复杂地看了会儿他：
“如果你愿意解惑，我又为何拒绝？至于你和‘他’的区别，这与我无关。”
他顿了顿，移开目光皱眉道：
“换了这身装扮吧。”
说完转身便走了。
顾庭渊站在后方，他死死盯着叶微尘的背影，突然出声：
“师尊！”
叶微尘站定，转身看着他。
“……”
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开口，便径直挥袖离开。
而顾庭渊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才捂着脸笑了起来，笑声带着几分沉，几分痛。
他喃喃道：
“师尊，你看，你还是拒绝不了这样的我。”
“毕竟……你最满意的永远是问剑峰的大师兄……”
*
池易等的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终于看到那位救命恩人从内宫走了出来。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前辈！！”
正在沉思的叶微尘被他吼的一震，顾庭渊轻飘飘看了眼池易，愣是把对方欢快的步伐喊停下来了。
池易犹豫地看了眼前辈身后的陌生人，对方俊美至极的温和面孔不知为何生出一丝违和感，他踌躇片刻才开口道：
“前辈，我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您了！”
叶微尘疑惑：“为何等我？”
池易：“哎！之前您多次救我性命，后来我又在您身上感知到了‘一晌贪欢’的气息，门主近几年的存货皆是送到至交好友手上的，您与境门既有渊源，也是我的长辈，无论如何都要再次和您当面道谢的！”
他说得有点语无伦次，但表情真挚，眼中闪烁着单纯崇拜的色彩。
与境门无任何渊源的叶微尘：“……”
顾庭渊在他身后笑出声。
叶微尘在心底叹了口气，‘一晌贪欢’如此绝品，却被身后的人浪费了近乎五六瓶，想必境门内部也是震动的，只是面前的小弟子一概不知罢了。
他摇了摇头：“无需感谢，但凭本心。”
池易闻言眼睛更亮了。
顾庭渊上前一步，不动声色隔开二人，他温和有礼，一双眸子却像笼着迷雾的深海，让人看不真切：
“道友若无要事，我与师尊需离开了。”
池易一愣，连忙行礼：
“原来是前辈高徒，这位师兄，在下境门池易，现于上川学宫修行，多有打扰，实在失礼了！”
顾庭渊还了一礼，端的是身姿清隽，让人如沐春风：
“道友严重了，只是师尊另有要事，不如择日而谈。”
池易让开路，碎碎念中带着几分不舍：
“前辈这要离开了吗，也是，灵康秘境被玄阴山封闭了数月，我们也是等了师长前来援救才知道外面已经变了天，前辈出去可要小心……”
他脱口而出又觉得前辈这样的元婴老祖何须小心什么，连忙摸摸鼻子打住，看叶微尘二人没什么特殊反应，才继续道：
“白玉京下了诛杀令，现在外面仙魔两道都有些混乱，不乏一些浑水摸鱼、心思叵测之辈，学宫已经命我等全部返回宫中。”
“诛杀令？”
叶微尘口气中带着几分疑惑，白玉京的诛杀令可不是小事，往往代表了第一仙门的一种表态，更不要说还是对上魔修大宗的天魔殿。
天魔殿和邪道玄阴山还是有不少区别的。
池易还想开口，顾庭渊却瞥了他一眼，转身向叶微尘低声道：
“师尊若有疑问，便让弟子为您解惑。”
池易被这一眼看得生出几分白毛汗，他不知为何对这位师兄总是心生畏惧，犹豫了下连忙告辞离开，背影火急火燎透着几分狼狈。
倒是顾庭渊注视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居然是少见的祭灵之体，怪不得对魔修幻术有几分抵抗之力。
他望着叶微尘的侧脸，露出个微笑:
罢了，能从这场浩劫中活下来也是这小子的造化。
师尊总是让我意想不到。
如果你能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那为何不能渡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