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旭出了酒楼后，也没回家，直接拐到了相府。
从外头瞅着，相府还是那个相府，只是围绕着这座宅邸展开的势力却是不停斗转。在这京城之中，相府好似就是一个漩涡，将所有想要飞黄腾达的人都吸引了过去，无论他们是否主动。
所有的官员都知道，来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相府拜见左相——几品都没有例外。
以至于逐渐形成了霸府之势。
池中旭站在相府大门前，抬头望着那威严大气的匾额。
他知道他没有跟错人。
迟相就是能给他们想要的，能给所有人想要的。
池中旭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大抵是早春的风寒凉过了头，一拂了过来，池中旭便咳嗽了起来。
他今年身子虚弱，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总归没什么大病，都是些小灾，断断续续也就这么过来了。
听到外头有人咳嗽，门童打开了大门，一瞧是池中旭站在大门口，赶紧迎了上去。
“大人，您来了！大人快请进。”
池中旭想要说话，却咳嗽得更厉害了。门童为他顺背，担忧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风寒了？”
好一会，池中旭才平静了下来。他摆了摆手有些沙哑道：“无碍，没事。相爷可在？”
“在会客呢，大人您请进。”
池中旭顿了一下道：“这样啊，那我便不叨扰了，劳烦小哥与相爷说上一句，我今日曾来请安。”
“瞧您说的，”门童笑眯眯地行礼道，“大人您放心，相爷重视您，您不必见外。”
池中旭淡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很修长，但也很单薄，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老实端方的年轻人居然是迟相门下的官吏。门童收回视线，转身关门。
正如门童所言，迟允确实正在书房见客。
“大人，您请看。”
书房中，一身着官服的男子端坐在案边，身前摆着一张枯黄色的漕运图。他指着一点又到另一点，道：“这条张沂河从渠州的东边一直绵延到充州的北边，途径酒楼赌场无数，都是车马横通的好地方啊。”
迟允姿态闲逸地坐在案后，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随着这男子指过的方向动了一下。
他把胳膊撑在了膝头，一身华贵的衣袍大喇喇地散在了地上。
书房里依然温着浓烈的绿蚁酒，香气四溢。
见迟允不说话，文汕也不在意——迟允此人心思莫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就坐在这里，谁也看不出个喜怒，文汕干脆也不猜了。他点点漕运图，道：“大人，这可是一块大肥肉。一旦张沂河这一条线打通，那么周遭这些生意可全都是咱们的囊中物了。”
他眼睛亮亮的，等待迟允的回应。
半晌，迟允颔首道：“是不错。”
文汕这才笑了。
“张沂河汛期刚过，正是人手紧张的时候。大人，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
“而且，大人您可别忘记了……不只是咱们盯着这块肥肉呢。”
迟允抬起眼皮，懒懒地扫了他一眼。
文汕摸摸鼻子，似乎有点忐忑——他的意思很明了，若是此时不下手把整个张沂河都给占据，那可就要被长公主给抢去了。
要知道现在长公主和迟相的关系不能说是势同水火、针尖麦芒，却也差不了多少。
一旦这一条河被宋明珂给掐在手里，那就有点不得了了。
迟允怎么会不明白。他淡声道：“我知道了，余下的我会安排。也许会让你跑一趟。”
文汕立刻站起身行礼道：“愿为大人您效犬马之劳！”
“去吧。”
“是，大人。”
文汕知道迟允日理万机，哪里敢多逗留，只寒暄了几句便自行离去。
待书房空了下来，许泽这才走了进来。他给迟允倒了一杯温酒，小心端来，道：“大人，刚刚小池大人来请安，说是您在忙，不方便叨扰，便先离去了。”
迟允接过酒杯道：“你且与他说，让他在家里养病，不必日日都过来。”
“我说过，他也不听。”许泽摇头。
迟允便没说什么。
“谦儿如何？”他问。
许泽答道：“公子今日不太安稳，奶娘说进得不香，睡得也不踏实。”
迟允挑眉道：“他们是做什么吃的？哄不好公子便让他们滚出去。”
许泽叹气，跪坐着上前，给迟允捶腿，道：“已经罚过了——大人，您好像有些日子没去瞧公子了。”
迟允捏捏眉心，喟叹了一声。
是了，该有五六天了。
昨日是上元节，他从宫宴回来之后，便已经是深夜了。本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迟允却也什么都没安排。
他没心情。
“长公主呢？”
许泽愣了一息，手里的动作停了停。
“什么？”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长公主一切可安好？”
许泽心中苦笑，面色不显，继续给迟允捶腿道：“一切都好，大人。”
“是吗，”迟允低声喃喃道，“昨日是上元节，她又该难过了。”
许泽哪敢接话啊？他只能道：“大人，过去了这样久，长公主或许已经释怀了。”
“那是她的孩子，如何释怀？”迟允反问。
许泽沉默。
迟允变得愈发无常了。
长公主失去了孩子，他是心疼的，恨不得能亲身体会那种痛苦。但许泽又隐隐觉得，若是长公主的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迟允会更痛苦。
多矛盾啊。
迟允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放下了空空的酒杯，荡开了许泽的手，起身道：“去瞧瞧谦儿。”
“哦——哦，好的大人。”
迟允的孩子是在去年出生的。是个男孩，迟允为他取名为谦，大抵是想让他将来做个谦谦公子。
孩子从出生起就十分乖巧可人，所有人都喜欢得不得了。
廊下，奶娘抱着小孩子逗他去瞧看檐角挂着的花灯，周围有五六个嬷嬷看着，生怕孩子出了什么意外。
苏晚凌也站在旁边，眼中是温柔的笑意。
“咿，咿咿呀呀。”
小孩子还不会说话，只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扒拉着花灯上的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