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路军将领杨栋带人进入这片戈壁已经是第五天了。
大雪厚铺，雪和泥将士兵的腿脚捂得潮湿，不时有后勤兵前来报告，火炮受潮弹药受潮无法使用。
杨栋肉眼可见地焦虑起来，连日与诸将在大帐中商议。
斥候前进百里仍未找到女真主力，冬雪将戈壁化作泥潭，火炮受潮四成，将士们的棉衣只有晚上轮班休息的时候才能烤干，粮草也在一日日缩减。
不拔营，他们就要一直追寻女真主力的痕迹，粮草是有限的，虽有关宁在后方调度，但关宁一城调度三路大军，难免会出现衔接不足之处，时间紧迫，长期的行军也会使士气低迷，士兵状态下降。
拔营，他们最大的优势火炮无法发挥作用，受潮军械将进一步增加，中路军最大的倚仗火器将成为他们的拖累。
大军本就是从各地卫所调集而来，长时间的行军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他们急需一场战斗，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
是的，从开始，大黎二十万大军对女真五万，杨栋并不觉得他们会输，无论是人数的碾压还是火炮的巨大优势，任何人都没想过他们会输。
他们只是急切地需要找到女真主力，然后剿灭，带着胜利班师回朝。
至于其他两路军如何，杨栋并不关心，甚至隐隐有竞争之意。
二十万大军，分为三路，在杨栋眼里，这是一场比赛，谁先找到女真主力，谁就能成为此战中最大功臣。
然而，杨栋心心念念的找到女真主力，在四天后的夜晚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将夜之时，火光猛地一窜，哨兵尖利的喊声划破天际。
“敌袭——”
女真骑兵如鬼魅一般从左翼扑入营地，铁蹄与兵戈撕开这场突袭的帷幕。
杨栋气红了眼，怒声道：“斥候都是死的吗？！传我军令，结阵杀敌！！！”
敌人冲进了营地，导致火炮无法派上用途，火光满天，厮杀声震天，骑兵对步兵碾压式的杀伤力使得黎军几乎是被压着打，这种情况直到杨栋披挂上阵后率领亲卫率先厮杀出一条口子才得到喘息，剩下的人也迅速反应过来，步兵穿重甲结阵拦住敌骑冲撞之势，火铳轮射，弓箭齐发，当有效的抵抗组织起来的时候，对面传来长长的哨声，开始有所损伤的女真人迅速收拢阵型，快速撤离了。
杨栋打红了眼要追上去的时候被副官死死拦住，最终还是恨恨地冲地面呸了一口。
女真的这场突袭，无异于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更可笑的是，打扫战场清点伤亡时，营帐损毁数十座，受伤一千二百人，死亡五百人，更有三百人失踪，不知去向。
而女真留下的尸体，不过几十人而已。
这样惨烈的伤亡比实在是让他怒火攻心，这批斥候回归后直接被处死，警示全军。
杨栋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女真避开了斥候的搜索，悄无声息地偷袭营地，只是他们运气好。在他杀了那几个斥候以儆效尤之后，再派出去的斥候果然严密许多，接连几次提前发现女真动向，再加上每当夜晚都提高了防备，杨栋认为，再一次遇上女真主力，就是他剿灭对方一雪前耻之时。
悄无声息跟着女真主力，尤其是女真首领图哈曼，那个在十月发布对黎朝七大恨公然挑衅宗主国的家伙的朱挽宁却深知，这并不是巧合。
如果杨栋依然抱着这样的想法，中路军就会像历史中发生过那样，在这个被她用尽手段拖后一年的战场上，被女真以少胜多打得落花流水，连北路军也没逃过，唯有走得慢的东路军逃过一劫，没再跟女真主力对抗而是灰溜溜地回了关宁。
但是现在嘛。
朱挽宁将眼上的白绫摘下来，距离脑海中那个小红点直线一千五百米，女真连火都没升的营地之外的小土坡上，她慢悠悠地把身上不再发热的暖宝宝取下来，捅了捅火堆，钻进了自己的睡袋中。
这个天气，不止黎军要忍受严寒，女真也不好受，他们没有棉纺的技术，行军多用兽皮和烈酒御寒，只不过是习惯了北地风霜，再加上背水一战，才表现得比黎军强那么一些而已。
整个战场中，最舒服的人莫过于朱挽宁了。
摆脱亲卫，摆脱程炳和苏晴柔，甚至连维月都被她严令喝止丢在关宁城外，回到一个人，带着一个系统的时候，对于朱挽宁来说简直是久违的自由。
进入北地的关口有重兵把手，她相信苏晴柔等人再怎么想找她也进不来，因为她自己进来纯粹是靠着学分商店的作弊卡片从北地的天险拉卡山脉翻上去的。
找到图哈曼的那天，正是他远远地指挥女真与黎军突袭战的那天。
064知道她是一个心软的人，曾经犯上作乱的罪人她都是丢去当军户也不愿处死，所以064本以为，那天开始宿主就会出手，它甚至想好了怎么劝说宿主的措辞，宿主这些年勤勤恳恳完成任务，攒下的学分就为今天，可毕竟不是主力决战，好钢要用在刃上。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朱挽宁就静静地看着，看着女真如恶鬼般扑入黎军营地烧杀抢掠，直到最后图哈曼号令撤退，她依旧没有动手的意思。
064不知道说什么，它看着仓库里兑换的整整齐齐的各种手榴弹手雷，甚至还有一枚火箭弹，它就知道宿主绝对不是只来做一个历史的旁观者的。
她想改变历史的心太急切了。
但它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她默默地跟着女真，就保持在女真的斥候警戒边缘，虽然不计代价地让自己过得很好，可毕竟是风餐露宿。
她心里也并不是完全放心的，每天夜里064看着宿主被一点点动静惊醒，第一反应就是去查看她的地图，确认图哈曼没有动向才重新躺下，每夜无数次，夜夜不得安眠。
朱挽宁想睡个好觉太简单了，学分商店里有卖好梦卡，在秦阳夜里失眠时会用一张。
在这里她从来没有用过，只是一次次醒来，一次次确认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