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顾北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副地狱场景。
但他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起，今早掌柜满面希冀的样子，送他们离开客栈前，嘴里还在碎碎念着——日子快好起来了，要多囤些食材云云。
他们还在计划未来，可大楚……还有未来吗？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顾长生攥紧心口衣襟，指着左静姝忍无可忍地骂道：“你到底在得意什么？毁了整个天下，又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的情绪从来没有这样激烈的起伏过，就连二十年前遭遇山匪掳劫时也没有。
就在他的情绪达到最高峰值时，脑内骤然一痛，像是一把尖锥狠狠刺入他的后脑。
痛！
好痛！
顾长生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直跳，半举的手臂骤然垂落，脱力跪在地上，以手撑着地。
他想要呼救，可是就在启唇那一刻，他连撑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爹！”
“长生！”
顾老夫人与顾雅芙发现他的不对，连害怕都顾不上了，急忙伸手去扶。
“长生你怎么了？别吓娘啊！”
顾北放下池九瑜，两步抱起父亲，迅速放平在角落里的软榻上。
“我去叫大夫！”
话音未落，人已经奔至门边，左静姝像是突然被惊醒，立刻撕心裂肺地喊起来：
“放开我！快放开我！我可以救他！快啊！我求求你们，让我救他，他不可以死！不可以死的！”
顾北转身，询问般看向池九瑜。
池九瑜并不会医术，灵泉水虽能强身健体、治疗皮肉伤势，但面对急症，仍是束手无策。
无奈，她只好弹指，暂时将人放开。
左静姝膝盖一软，“砰”得一声磕在地上，她却顾不及自己，踉跄奔到顾长生身边。
掏出一颗药丸，诱哄着塞入其口中。
然而，顾长生双唇紧闭，齿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
甚至他此刻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注意力全部被脑海深处一段模糊的画面占据。
那是他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个女人，像雪一样，很不真实。
她仿佛在说着什么，可锁链撞击的声音太过嘈杂，他不由竖起耳朵。
“……要爱她、敬她……听命于她……直到阴灵体降世……”
是谁在说话？
仿佛感受到他的想法一般，画面里的那个他，努力地睁了一下眼睛。
“啊——！”
顾长生惊恐地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如同一个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左静姝躲避不及，捏在指尖的药丸一个不稳，咕噜噜滚了出去！
左静姝下意识侧过身、伸长手臂去捡，池九瑜却先她一步，用精神力一卷，将那黑乎乎的药丸摄入手中，凑到鼻尖嗅了嗅。
这个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美人舅舅都没有吃下去，人就醒了。
她刚准备举起细看，肉乎乎的手臂就被人一把握住，连带着身体一起拉扯了过去。
池九瑜歪头，不解地对上美人舅舅有些失焦的眼眸，然后就听到：
“我看到了，那个东西！”
“好大一条黑蟒，身上缠着十六条锁链！不、不对，不是黑蟒身上的女人！”
顾长生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抓着池九瑜的手都在因用力而颤抖。
“那个女人身上缠着十六条锁链，她让我、让我……”
正说着，顾长生身体一软，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池九瑜惊了一下，精神力猛地窜出稳稳将人托住，并在顾老夫人的惊叫声中，仔细扫描过美人舅舅的身体。
当扫描到他头部时，池九瑜神情微微一顿，舅舅脑子里怎么会隐藏着一只细如发丝的虫尸？
如同直觉一般，她下意识用精神力一寸一寸扫过那颗黑乎乎的药丸。
药丸的最里层层竟然真的藏有虫、不，是蛊！
还不止一条！
池九瑜脸色瞬间发沉。
“小瑜儿，你舅舅……”见她脸色不对，顾老夫人声音发颤地问，“他、他怎么样？”
“美人舅舅受惊过度，身体承受不住才晕厥过去，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蛊虫已死，只有以后不再继续被喂药，美人舅舅便不会出事。
如此，也没必要说出来惹外祖父、外祖母担心。
顾老夫人拍抚着胸口，闭上眼，微微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真是吓死了！
她身后的顾家人也不遑多让，都是一脸后怕的表情，低头看向池九瑜时，眼底充满感激。
除了左静姝。
此时此刻，她跪在软榻旁，像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整个人木呆呆的，目光看似绞在顾长生脸上，实则全部放空。
池九瑜幽幽看了她一眼，告诉自己不要气不要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她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隔空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将她的脑袋打得狠狠偏向一侧。
“回神了吗？”
左静姝眼珠子动了动，缓缓转向池九瑜，池九瑜讽刺一笑，问道：
“雪皇身上的十六条锁神链什么时候开始斩断的？”
就算走过十世，前天在皇宫，也是她与雪皇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碰面。
她还以为雪皇身上本就只有四条锁神链呢！没想到竟有十六条之多。
“十六年前。”
池九瑜眉头皱得更紧了，也就是说雪皇十六年间，斩断十二条锁神链，平均一年三个月，她就能斩断一条！
仿佛知道池九瑜在想什么，左静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仇恨的快意。
“她最后一次斩断锁神链是在三年前，那黑蟒快要困不住她了，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眼角却流下了眼泪。
夫君想起来了，她的一切全完了！
池九瑜心情同样沉重，只用十三年，雪皇就连斩十二条锁神链，这片大陆最强盛的四国国运，是不是都快被她吸光了？！
更重要的是，眼下新帝换新朝，正是重聚国运的关键，如今他们所有步骤都已经走完，怎么能败在最后一步？
甚至，若是这次大楚国运不能重聚成功，那么所有国运都会被雪皇吸走，助她重获自由。
到时她重塑肉身，谁还能治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