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
“嘶~”
“小心！！”
“哇——”
费德勒要塞，文森特在碉堡露台上端着望远镜，一丝不苟的盯着远方那道冲天而起的红光。口中一会儿抽气，一会儿惊叹，忙得好像是他在和天使们打架似的。
事实上，以他凡人的目力，哪怕加上望远镜，从这个位置也看不清什么细节的。充其量就是几个发着光的模糊人形在夜空中窜来窜去。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脑海里自动播放“勇者一力破千军”的热血大片。根据红光与白光闪烁的频率来看，很明显是勇者小哥的大顺风，虽说这也早就是预料之中的事。
“啧啧，勇者小哥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文森特放下望远镜，忍不住低声感慨。
随即，他眉头一拧，陷入思索。
毫无疑问，皇帝陛下调遣自己来费德勒要塞驻军，就是为了帮助勇者小哥破局。
但问题是……为什么呢？
按理说，陛下一定看过《屠龙计划》，那必然清楚这是个除掉黑袍宰相的绝佳机会。
文森特和齐格鲁德有过命的交情，可皇帝……没理由在这种时候放水吧？
难道是为了感谢齐格鲁德曾经帮助奥菲斯拯救格林伍德？
……不像。
文森特思忖片刻，立刻否掉了这个念头。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今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个懂得感恩的性子。
他只会对真正“有益于帝国”的人释放善意。至于黑袍宰相这种外邦首脑，即便对奥菲斯有大恩，只要有必要，他照样会毫不犹豫地干掉。
这次摩恩人自己内讧，他老人家不去落井下石就已经算天恩浩荡了，怎么反而还要暗中帮黑袍宰相一把呢？
陛下这么做无疑一定有他的考量，是什么呢？
思来想去，文森特愣是没头绪，干脆把疑惑抛之脑后。
“算了，下次和陛下下棋的时候直接问他吧。”
他重新端起望远镜，振作精神继续观战。
“龙血的勇者，当真是风采依旧啊~”
一个脆生生的童声突兀在他的侧旁响起。
文森特浑身一震，猛地抓起腰间配枪，整个人像弹簧般往后退去！
他这才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碉堡上，不知何时莫名其妙地多了个人。
那人穿着黑金配色的礼服童装，灰金短发乖顺干净，圆脸白净，唇红齿白，眉目精致，看起来不过十岁上下，身高也只到文森特的大腿。
是个小男孩。
文森特枪口已经瞄准了对方的脑壳，面色却有些惊愕。
他认识这孩子，甚至还是个相当熟悉的人。
“……亚当？”
亚当，帝国上议院领袖兼掌玺大臣，真理教会的现任圣子，也是现如今奥菲斯帝国唯一还有些影响力的宗教人士。
在前任圣子当街让亚瑟削成了人棍，导致教会元气大伤后，这位新圣子便被教会当成心肝宝贝似的严加保护，平日里除了在议会露露脸，连真理圣堂的大门都很少会迈出去。
文森特眯着眼眸。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起来，《屠龙计划》好像提过真理教会和太阳神教之间的达成了某些合作，这小鬼头难道是来助阵的？
“你是怎么上来的？”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多半是用神术偷偷溜进来的。
虽然是每周都会在议院大厦里见面的熟识，但文森特却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拉开了击锤。
这小鬼头自说自话地闯入军事基地，就凭这一点，文森特能就地把他枪毙一百回。
“安了安啦，大家都是来看戏的。”
男童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毫不紧张，耸着肩，一副不合年纪的从容：“这里宽敞、风也清爽，视野又开阔，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嘛。你就当没看见我，大家一起和和美美地看太阳的人挨揍，岂不是最美好的现实吗？”
文森特懒得听他瞎扯，单手持枪，随意朝地面点了点：“双手抱头，蹲下。”
“哎呀呀，帝国军人的铁血纪律，我欣赏，我真心欣赏。”
亚当稚嫩的脸上露出老成的笑容，指尖点了点文森特的脸：
“文森特·威灵顿，我可是听说过你的。【战场统御者】，把军团的力量叠加在个体的身上，积沙成塔、积少成多，量变产生质变是这个世界伟大的真理之一。羸弱的人类靠抱团换来对抗神明的力量，可歌可泣可悲可敬。我非常尊重你们的努力。但另一方面，我还是认为一个人必须认清自己的位置，比如现在——”
亢！
火蛇喷吐，碎石飞溅，一颗漆黑的弹孔在男孩脚尖炸开。
“我不会说第三遍。”
文森特冒着硝烟的枪口稳稳指着他：“双手抱头，蹲下。”
亚当盯着脚下的弹孔愣了足足一秒，精致的小脸上顿时一阵扭曲。
他抬起头，双手一摊，语速飞快：
“不理解，我真是不能理解！我一直在表达对你的尊敬，你却三番两次粗暴地打断我！你可以听完再拒绝，也可以听完再接受，可你偏偏选择了全世界最无礼、最无知、最幼稚、最没有常识的行为——打断！我作为奥菲斯的合法公民，根据你们奥菲斯人的法律，被赋予言论自由的权利！你这属于公然妨碍我表达意见！这非常不文明！非常不成熟！非常——”
这男童的话特别多，而是自说自话。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废话连篇，也不管别人在不在听。
文森特看得，或者说听得直皱眉头。
他和这位真理圣子之间虽然没什么私交，但毕竟都是帝国议院的一员，见过对方在议会上的发言。
在议院大厦的他可不像此刻这般模样，而且虽然年幼，但举止得体、言论谨慎。至少当着堂堂“钢铁公爵”的面，抖机灵的行为是万万不敢有的。
这小屁孩是他妈的念经念魔怔了？
“而且你好像并不明白自己的位置。”
另一边，男童还在口若悬河：
“你的强大来自军队，来自集体。若只看‘文森特·威灵顿’这个个体，你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既然我能无声无息地进入要塞，就代表我完全可以让所有人都察觉不到。我特意打招呼，是对你的尊重，也希望你能尊重我。互相尊重，才是人与人和谐共处的真理……”
就在文森特被烦的忍不住真要开枪把亚当直接崩掉时——
砰！
碉堡露台的门被人粗暴撞开。
四五名宪兵端着步枪就涌了出来。
“将军，您没事吧？！”
“我们听到了枪声！”
“咦？”
他们看到露台上多了个穿礼服的小男孩，而自家将军正用枪口对着他。
宪兵们面色一僵，脑门上飞快渗出冷汗。
要死！
这小兔崽子是从哪个铁丝网的窟窿眼里钻进来的，巡逻队竟然都没发现？
威灵顿将军新官上任，费德勒要塞就出了那么大的安全漏洞，这下子处分估计能从司令部排到厨房！
文森特不耐烦地用拇指戳了戳男童：“拿下，直接押送回伦蒂姆德。”
话语干脆。说完便已经背过身去，再懒得理会那真理圣子。
“是……”
两名宪兵硬着头皮上前，质问道：
“混小子，你从哪溜进来的？”
“家住哪里，你父母呢？”
亚当额角上绽开道道青筋，面色阴郁地能滴出水来：
“这是你第三次打断我说话了……所以说你们这些奥菲斯人——野蛮文明之下野蛮生长的野蛮人，不见真理、不辨是非，自大自负，不知天高地厚，毫无敬畏心，你们——”
“行了行了！赶紧走！”
“这里不是你这种小鬼能来的地方。”
根本不给他继续开腔的机会，两名宪兵拎起他的衣领就往屋内拖。
亚当面容完全扭曲，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笑：
“我受够了……无礼的蛮人。”
啪！
一声清脆的击掌。
“真理至上——”
一抹奇异的光影粒子从他扭曲的笑容蔓延，先是将他的五官完全模糊，随即如同一汪涟漪的泉水，朝着整座要塞席卷开去！
银月在乌云中若隐若现。
夜风吹拂，奥菲斯的银鹰国旗猎猎作响。
“好！好啊！”
“嘶~”
“小心！！”
“哇——”
远处红光冲天而起，文森特立在露台上，举着望远镜看得啧啧称奇：“啧啧，勇者小哥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龙血的勇者，当真是风采依旧啊~”
清脆的童声随着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文森特回过头，眉毛微挑：“噢，亚当大臣。”
他盯着这个只够到自己的大腿根部的男孩。
小男孩站在那里，个头只到他大腿。却是真理教会的圣子，帝国上议院领袖兼掌玺大臣。听说真理的神棍们与太阳教会那边合作，一并参与此次《屠龙计划》。文森特调任费德勒要塞时，亚当便顺路同行而来，这些天一直都在要塞内。
“晚安，这么晚您还没睡？”文森特礼貌地问。
亚当双手负背，这是个极不符合年龄的老气姿势
听到对方的招呼，阴沉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露出满意的笑容：“当然。今夜这么精彩，我自然要亲自见证。”
他一路走到露台边缘站定，迎着夜风，童装礼服飘飘，侃侃而谈：
“不过这里的生活条件，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堂堂奥菲斯西南第一道防线，士兵们却连最基本的精神建设都没有。你知道吗？每一个士兵的精神是军团运行的形而上之轮轴，齿轮再小，也必得保持顺滑的旋转状态，否则整个军队都会陷入结构性崩坏。所以说，即便没有娱乐设施，至少也应该有一座教堂，作为维持军心的润滑油。你们奥菲斯人却总忽视这种高维度的问题，实在令人唏嘘——”
“亚当大臣。”
文森特忽然插嘴。
亚当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刚要发作，却见文森特笑眯眯地指了指他的脚下。
“我并非要打断您的发言，只是想提醒您，说话的时候，还请当心脚下。这里的建筑简陋没有围栏，您这小身板站得这么靠前，真要是被风一吹掉下去摔死了……我可不好向皇帝陛下交代啊~”
男孩眨了眨眼睛，像被人当头闷了一下。
眼前这个凡人，他的态度依旧高高在上，甚至比刚才还要倨傲。
难以置信……这竟然就是这个帝国将领，对他这位真理圣子最最尊敬的现实。
一时间，连被打断的恼怒都消失了，只剩下满脸的错愕。
“怎么，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冒犯到亚当大臣了吗？”
文森特看着亚当那副违和的表情，只觉得好笑，懒得深究，轻轻摇头：
“关于军事基地的建设，就不劳亚当大臣操心了，内阁诸公心中自有分寸。亚当大臣只需要照看好贵教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不该议论的别置喙，不该插手的更别插手，毕竟——”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您的前任，就是因为嘴太碎了，引起了骑士王大人的反感，这才……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呐~”
男童的双拳攥紧指节发白，细瘦的身子微微发抖，好几次都忍不住再次合手击掌。
可在听到“骑士王”这三个字的瞬间，他眼底竟闪过了一抹压都压不住的惊惧之色！
他深吸了几口气，埋下头，喋喋不休的小嘴到底还是安分了下来。
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阴毒的嘶语：
“奥菲斯人……！”
…………
与此同时……
费德勒要塞上空，一抹粉红的倩影破风掠过。
莉莉丝盯着远处天幕中升起的红光，背后小翅膀扇得飞快，口中香气喷吐。
先是和沙利叶一通大战，又带着齐格飞亡命奔逃，紧接着潜入齐格飞的梦境，然后又让苏醒的齐格飞莫名其妙的揍了一顿，现在还要再赶几百公里返回西西里斯……
她可没有齐格飞的身体素质，饶是已经成为超凡者，此刻也快被折腾散架了。
“不行，我得休息一会儿……”
莉莉丝在半空停下，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喘着。
突然，视线一凝。
只见脚下，夜色中的费德勒要塞蒙着一层模模糊糊的光影像素，就仿佛未加载完成的场景建模，叫人看不清任何内部细节。
莉莉丝眨了眨眼，有些惊奇：
“奥菲斯人的反侦察技术已经变得这么先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