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个皇帝。
这事儿在哪颗星球、怎样的文明背景下，大抵都算不得一件小事。
所以整个遗迹都保持了相当长一个瞬间的沉默，人们需要多经历几个神经元的缓冲，才能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
武悦小可爱也微微张着嘴，瞳孔略微放大。
她呆了。
她从没预料到楚河会杀人——尽管那并非来自地球的同类，但，外星人应该也算人吧？
即使她们是军人，此前击毁战机的行为自然也是杀了人的，然而开炮与挥刀斩首，无论从视觉还是心理上，都有着显而易见的区别。
又过了一秒，有晚风清清凉凉的吹过，吹醒了处于惊骇中的长毛人。
大遗迹开始沸腾起来。
全体大叶国军人举起手中的武器，冲向楚河，要为祂们的君主报仇，哪怕敌人有着堪称恐怖的能力，可以崩山裂地。
教化得来的忠诚，往往胜过生死带来的恐惧。
“杀了这个弑君者！”
“全军覆没，为皇帝陛下复仇！”
“冲啊！”
“杀呀！”
群情激愤，上万人的呐喊，声势足以响彻天际。
长毛将军犹豫再三，终究扬起了一条手臂，沉声喝止：“都不许妄动！本将军下令你们进攻了吗？”
楚河眼中的低等文明，军队纪律却是出奇优秀。
战士们的怒吼俨然盖过方圆数百米内一切声响，将军的话语，按说是没人能听见的，听见了，大势所趋之下也未必所有人都肯服从。
可是，祂说到半句话的时候，前冲的队伍便已经停下了，等祂命令说完，这片空间重又恢复到只剩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声。
楚河眼里带着欣慰和欣赏，看向将军，微笑道：“看来你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能把军队训练到如此精密的状态，总归不会是个庸庸碌碌的东西。
长毛将军感受到下属士兵们炽热愤怒的目光，阴郁道：“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自己想当皇帝，我会背上勾结异人弑君篡位的骂名。”
楚河打算给祂灌一口鲜美的鸡汤，说道：
“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要成扭转乾坤之大事，挨骂是必经之路。”
“你要做的，是这个世界诞生灵智以来从未有人做过的伟业，所以，一百年内，有人会骂你，两百年内，还是有人骂你，戳着脊梁根儿骂你。”
“但是，三百年后，会有很多人开始赞同你，五百年后，全世界都将赞美你，崇拜你，感激你，尊你为圣人！”
“你的名字，将刻在无数人的信仰之中。”
“那么，现在，你大声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长毛将军一双眼中光明与幽暗轮番转动，继而流光溢彩，短暂的恍惚后，祂紧紧的绷直了身躯，撩开遮住眼睛的几丝毛发，眼中爆发出的是亮过天上两轮明月的精芒。
“多多朗度肆！”
“我的名字是多多朗度肆！”
楚河缓缓点头，深沉道：“很好，我记住你了，多多朗度肆！”
将军像是得到生命中某种至关重要的认可，身躯抖擞，并膝一振，许以虔诚的瞻仰。
尸体旁，倒提黑刀的男人慢慢转过去，背对众生，留给世人一道高不可及深不可测的背影，传下警醒之语。
“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业，此时即开始，但要时刻谨记初心，否则，我一定会回来。”
“祝君，武运昌隆！”
将军带着凝聚多时的肃然敬意，低首，恭敬退后告辞。
在场唯一免疫洗脑忽悠的武悦见状，忙敲字用语音喊道：“留下几个人，我有些事情要吩咐！”
她可没忘记正事儿。
将军自然听话得很，在祂眼里，楚河已经头顶某种神明般的光环，那和神明同出同没的女性，大概便是神母吧？
而事实上，武悦留下几个人，只是给祂们看了几段视频，让祂们找匠人帮忙制作木桶，以及利用简易的皂化反应做块勉强能用的香皂。
仙女神母也是要洗香香的！
……
弑君的闹剧后，军队悉数退走，大遗迹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武悦笑吟吟地望着楚河，没比划手语，也没打字，光凭那笑容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挺能忽悠啊？
不但能忽悠，还颇擅长装笔之道，好家伙，那一罐子鸡汤下去，堂堂帝国将军愣是把他当成了人生中的灯塔。
这会儿，多多朗度肆估摸都觉着，自己前半生白活了，今晚人生才正式启航。
楚河无奈耸了耸肩：“没忍住，一下子上头了，毕竟是宰了个皇帝，不圆场，总不能把这几万土着都杀了灭口。”
千年战争期间，星际外交条款形同虚设，可多少还是要顾及太阳系作为讨伐方主要成员的口碑。
万一战争胜利后，他俩在宇宙中当带恶人的事迹，被星海联合的别家势力拿来攻讦地球，导致战利分配上地球吃大亏，那就不妙了。
“当然，这种时候，也没有比杀个皇帝更有效果的启示方法了，对待迂腐观念必须下猛药，我确实是真心希望，这颗星球最终能逃过超新星爆发的劫难。”
楚河认真了几分说道。
武悦眸子里倒映着夜空的星辰，和一张些微长出胡渣的俊朗的脸，痴了片刻，打字道：“你这样有意思的人，怎么会被前女友抛弃呢？”
楚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即有些炸毛，刚才人前显圣留下那点圣人般的余韵瞬时间荡然无存，不自在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这么聊天会没朋友的！”
武悦快速打字解释：“我只是羡慕乔荞姐，去一趟星空学院，捡了这么大个便宜！她素来是瞧不上男人的，唯独对你，好感来得像洪水，所以我就更好奇了……”
“那么挑剔的乔荞姐，对你前所未有的欣赏，能离开你的女生又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回去后，我十分想去见见她，还有那位竟然能够取代你的上尉先生，一定也十分有趣！”
她对这件事似乎兴趣异常浓厚。
楚河却觉得没劲。
虽然他至今也耿耿于怀，不过他不会回头去看，那是典型的舔狗行为。
往事不堪回首，不堪他娘的回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