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从暗处投来的视线，惊异、恐惧、厌恶，带着浓浓的嫌弃与不屑，予人种强烈的不适感，时不时还能听到窸窣的讨论声。
没一句好话。
如果一个正常人被这么盯着，估计早就受不了，要么离开现场，要么当场发疯了。
可千远却泰然自若，脸上没有浮现出一丝情绪，平静地挑了个位置坐下，黑沉沉的瞳孔转动，打量着四周。
没有人敢跟他对上眼，也没有人敢坐在他周围。
甚至就连原本待在他附近吃饭的动物，见他来了，都忙不迭地搬起餐盘，急忙换了个更远的位置用餐。
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瘟疫病毒。
多看一眼都会死亡。
食堂共有五层，上两层为居住区，建着相比其他建筑而言宽敞不少的宿舍；下三层才是用餐区。
用餐区每层的空间面积都一样大，但用餐人的身份却不太相同。
来食堂的路上，弗雷告诉千远，劣质区的食堂只有一楼是给普通劣质动物们用餐的，二楼与三楼都是像生产车间中少年那样，在劣质区有些地位的人才能上去的。
他特意叮嘱千远不要跑上二三楼吃饭，因为虽然大家都是劣质动物，生活在同一个区域，但彼此之间的鄙视链却是非常严重的。
二三楼的动物都非常看不起一楼的动物，尤其是像千远这样长得丑的。
如果千远跑上楼，怕是会被揍一顿再丢出来。
千远一边听一边点头，发觉弗雷真的是把他当作了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照料的动物幼崽，一个不注意就可能死掉，连从工地到食堂这么点路都必须他扛着走。
他问弗雷，普通劣质动物在劣质区至少有上千只，全安排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吃饭，空间又有限，难道不会出现有人连食堂都挤不进去的情况吗？
弗雷一边匆匆赶路一边回答他，说以前的确常发生这种情况，但自从上边人出了新规定后，这种情况就基本再也没发生过了。
千远：“什么规定？”
弗雷：“每五分钟放一批人进去用餐。下批人进去之前上批人必须出来，否则会有惩罚。”
千远：“……”
懂了，人是绝对能进去。
但是否可以吃饱饭，就不一定了。
食堂餐采用自助形式，一个个银色金属制餐盘摆在固定位置，盛放着各式各类的食物，一但食物重量低过特定值，就会有机器自动添补，最大程度上节省了额外人力与打饭时间。
弗雷一到食堂就丢下千远不知道扎进哪个方位了，千远便自己先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他对食物不感兴趣，会来食堂完全是出于主线任务要求，跟他会主动干活是同一个原因。
尽管已经分了批次，但周围仍然是人贴着人，非常拥挤。千远大致扫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于是低下头，开始摆弄胸前少年给他戴上的徽章。
从他进入食堂的那一刻起，亮着绿光的徽章便重新变回了红光，小小一块的屏幕上显现着倒计时。
五分钟，在他踏入食堂大门的一瞬就开始流逝。
当倒计时结束，若佩戴徽章的人还在食堂内部，那徽章就会释放超强电击，一直电到迟走那人把隔夜的饭菜吐出来为止。
同样，若有人携带食物离开食堂，徽章也会释放电击。
食堂的饭菜不允许外带，为防止有不劳动的人通过威胁等手段从别人那讨来食物。
这是规矩。
而违背规矩的人，势必要受到惩罚。
千远低头看着徽章，又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由特殊材料制成的东西，不怕水浇也不怕火烧，强行摘除的话，里面安装的微型炸弹就会爆炸，其威力把佩戴者炸成血肉模糊的碎片，完全不是问题。
虽然外形变了，但本质正是一样的。
控制、威胁，用一把刀架在脖子上，无辜又恶劣地说：“这是能让你们乖乖听话的东西。这是为你们好。”
“培育院里的一切是绝对的，［天决者］是绝对的。你们都是要成为宠物的小动物们，却总是那么顽皮，不采取点强制手段怎么行？”
“……取下来？哦，亲爱的，只要你乖乖听话，这东西总有天能取下来的。不过不是被我取下，而是……你未来的主人。”
“嗡——”
耳边响起嗡鸣。
千远眉头蹙起，双目紧闭，双手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大脑阵阵顿痛。
精神仿佛出现了断层。
他双手撑着脑袋，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场景是虚幻，还是现实。
『卧槽！千远san值怎么“咣”地下掉30点了？他做啥了？！』
『这、这这，不知道哇，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
『可能是在为容貌的事情崩溃吧？毕竟花瓶嘛，最重要的就是一张脸啦～』
『诶？终于撑不住装坚强，要哭了吗？』
『艹，上面那两个***别让我知道你们是谁！否则我非得把你们头打断！』
『还花瓶？但凡认真看过千远上一场副本直播的！根本不会说这话！』
『别吵啦，他们说白了就是嫉妒我们家千远远好看又有实力嘛，一群小人而已，用不着跟他们置气』
……
“哐当。”
两声碰撞的脆响。
千远猛地睁开眼，第一个反应是低下头看时间还剩多少，还有三分钟，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弗雷。
“多吃点。”弗雷端着两个大盘子，一份乘着满满的肉，一份乘着满满的肉和青菜，“你太小了，不吃大点，很难在劣质区生活。”
他把光有肉的那盘放在自己面前，肉和青菜混合的放在千远面前，不忘补充道，“我没看到胡萝卜，所以只给你抢了青菜。”
千远：“……”
千远：“谢谢。”
弗雷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用谢，你是我第一只摸到的毛茸茸。先前那些小动物看到我是熊就跑，根本不让我摸他们……”
千远微微颔首，了然。
多半是受动物身份的影响。
弱小的动物在面对庞大凶狠的猛兽时，会本能地想要逃避、躲藏。
不过他没有情感……哦，现在应该说是情感太少了，感受不到什么来自身份压制的恐惧。
面对弗雷时自然不会跑。
而且非要说的话，千远觉得，就凭自己现在这副样貌，该跑的人也应该是弗雷。
时间太赶，简单聊了一句后，弗雷就低下头疯狂塞肉，飞速吞咽着辛勤劳动后所得的资格与报酬。
劣质区的饭菜质量并不算好，味道也中等偏下。但工作了一个上午的动物并不会挑剔那么多，有得吃就是最好的，他们恨不得在有限的时间内把所有的食物都炫进自己肚子里。
“……”
千远看着弗雷拼命撕咬、咀嚼，像是一头真的失去理智的野兽，在撕咬断气的猎物，没有说什么。
只默默把自己面前的餐盘往他跟前推了推。
而就在这时。
“汪！”
一声狗叫。
瞬间吸引了千远的注意。
他侧过脑袋，低下头，目光微微下压，就见一只皮毛总体偏橘黄的狗狗正蹲在他椅子旁边，咧着嘴，留着哈喇子，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准确点来说，是盯着他餐盘里的肉。
千远：“……？”
千远左看看，右看看。
有点不太相信。
——这不是狗人，而是真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