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弟弟。”
有什么人，用模糊的脸，这么说着。
襁褓中的男婴，散发着模糊的能量。
低下头，看到了和服的下摆和小小的木屐。
“嗯。”
听到自己如此应道。
但是……那个声音……似乎……
“嘶——啊……疼死爹了……”
吴悼突然惊醒，他先没管声音的来源。
首先是遮住眼睛，适应晨光的亮度，随即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拼命压制起床气中……
紧接着，才看向了那个叽叽歪歪的家伙。
程乾正在尝试自给自足地调整断臂上绑着的东西。
吴悼冷脸，起床，拿起匕首。
当然，不是要一刀将这个吵醒他的家伙捅死。
而是弄出一条新的布条，重新帮程乾把断臂勒紧。
毕竟，他们今天需要重返教学楼，这伤不能碍事。
……
一番操作之后，程乾轻轻活动了一下只剩臂根的左手，满意至极。
“手艺不错啊，吴医生。”
“虽然我很喜欢这个称谓……但你还是不要这么叫我了。”吴悼有一点点不好意思，毕竟小时候假扮作医生的时候被院长爷爷狠狠教育过一顿：“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其实是吴病人。”
“哈哈……吴病人？就因为那个，你昨天跟我说的劳什子病？把人看成动物？”
程乾笑嘻了。
吴悼从他话里听出其他意思，有些急切问道：“关于我的病，昨天你好像就想说什么。你到底知道什么？”
“……嗯，可惜了。”程乾玩味地看着吴悼：“我的意志力，似乎没有昨天晚上那样薄弱了。”
吴悼冷了脸，想去按一下程乾的伤口。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别！别！”程乾吓得一哆嗦：“我只是现在不说而已。而且，如果顺利的话，你马上就能自己得出答案了。你难道想听说我，在这里欠我一个人情？”
“……”
吴悼沉默地帮助他再次把剩余不多的校服缠绕到断臂上，程乾的手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像程乾需要自己一样，吴悼实际上也需要程乾的保护。现在他的状态，对两人而言都是不利的。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吴悼今天就得死去。
吴悼有些沉默地看着程乾经过治疗之后，翻看自己“书籍小床”里某本校园背景推理小说的样子。
祝诀定下来的集合时间是早上7点。因为疼痛，程乾六点多就醒了，连带着吴悼也醒得很早。
因为程乾现在行动不方便，手机暂时是吴悼在用。吴悼沉默着关闭原定的闹钟。他们离集合地点教学楼的大厅并不远，所以还可以打发一会时间。
昨晚，手机上的那条消息就是祝诀发来的。他们已经通过手机和祝诀取得了联系。
但是很可惜，那个充满玩家的群聊之中再无其他人响应的消息，看来其他人没有吴悼程乾和祝诀的这一份幸运。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已经确定了手机主人的身份——竟然就是程乾。
在问及他是否是文学部的医院后，而程乾则连忙摆动单手。他表示自己在背景故事里是“归宅部”，也即所谓没有社团的学生。
那么他的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又是一个值得调查的点。
看着不时露出微笑，甚至朝着吴悼指点某处剧情“实际上还不如自己写的”的程乾，吴悼轻声开口：
“程乾。”
“怎么了？”
程乾歪头，微笑回应。
此时的程乾对于他人呼唤自己名字这件事，已经显得理所应当。
是的。
他从恐游那里，短暂地拿回了自己的名字。
吴悼缓缓吐出一口气，竟然问出了一个和陈名琛曾经问过得大差不差的问题：
“你是怎么活成戏命师那个样子的？”
现在的程乾，才是鲜活的。
他到底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
意料之外的称呼出现，程乾却是沉默了。
空虚。
那种曾被吴悼感知到过的空虚，再次造访这个小小的空间。
程乾没有回答吴悼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我妈，她，去世了。是吧。”
“……”
程乾反而又问了一个问题。
世俗和权力给程乾披上外衣。他不可能在此处哽咽。
只是穿过文学部活动教室、卷起窗帘的风却十分应景，发出呜呜的声音。
吴悼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打开了自己在此处唯一能够使用的系统。
诊疗系统。
【姓名：程乾（花名：戏命师）】
【年龄：24（肉体年龄，系统内存活年份未知）】
【种类：？（系统）】
【状态：断一臂，失一耳】
【疾病：不可见】
【备注：冕下曾言——神的全知全能在于掌控除自己以外的万物，人的全知全能在于掌握除万物以外的自己。那么，由人变神，当真强大了吗？】
【您有一个程乾相关物品！已收录至程乾的病历单内】
【是否取出？】
一张小小的纸片似的东西轻轻飘落到吴悼掌心。
“我没去亲眼看过。我现在还不能回到现实。但是我的养父去帮你看过了，这是他交给我的。”
那张纸片——或者说相片，被递到程乾眼前。
“她生前应该……过得还不错。定期有志愿者上门的。”吴悼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照片轻轻躺在吴悼手心里，程乾看清楚了。
那照片上，是比记忆中年轻许多的妈妈和快乐稚嫩的自己。
那是第一次说服妈妈去旅游。
公司给家人免费体检，妈妈的肺部出现阴影——医生几乎可以断定，那是个癌。
他曾以为妈妈要离开了。
暌违许久，无数次在记忆里许诺过的名山大川，去了，拍了照。
不过如此的地方。
但是妈妈……很开心。
当时是虚惊一场，他还记得那个温情的、和妈妈紧紧贴在一起的拥抱。
而现在，妈妈真的离开了。
吴悼听到程乾吸鼻子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他一时不敢看程乾的脸。想找一找有没有纸巾的时候，却发现程乾没能接下这张照片。他又把相片向前递了递，希望程乾能接住它，自己好去处理那可能会让程乾感到难堪的眼泪。
可是程乾终究没有去接。
他怕血和眼泪沾染了那脆弱的影像。
程乾猛吸了一口鼻子，轻轻推了推吴悼伸出的手。
“你有空间之类的东西，是吧。”
“收回去吧。”
“哦，好。”吴悼把这个程乾相关物品再次放进诊疗系统内，在文学部桌面上胡乱把一张什么对学生会经费申请表递给程乾。
程乾这次接过去了，狠狠撸了鼻涕，又恶趣味地把报表放回原位。
吴悼看在眼里，不敢说话。
程乾转过头，看向吴悼。
表情严肃。
“……那张照片。日后可以抵你一命。”
“我们约好了。”
吴悼闻言，愣愣点点头，看着程乾率先走出文学部大门。
“走吧。”程乾回头，微笑，“时间快到了。”
吴悼点头跟上。
走在程乾身后的阴影里，吴悼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
程乾这家伙——
他绝对不是一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