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骤冷。
实验室内，所有人都瞬间闭嘴。
这种略显压抑的气氛，仿佛原本嬉闹的教室，突然班主任来了。
所有人都不敢再议论纷纷，装也要装作，特别忙碌的样子。
咚！咚！咚！
石院士抬手，重重敲了三下房门。
“大家都停一下，听我说两句！”
等所有人都起身汇聚过来，石院士一脸严肃的说道：
“我刚才去找了徐总。”
“徐总说，强制放假这个决定，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
“而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就不可能轻易改变，所以今晚十二点，会准时关门断电！”
众人顿时个个眉开眼笑。
有人甚至忍不住，狠狠挥舞了拳头。
要不是碍于情面，怕是都要欢呼呐喊了。
石院士眉头一皱。
“怎么？看你们一个个，似乎也很想放假啊？”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我手里还有好多活呢，怎么能强制放假呀？”
“我也是啊，手里还有两个实验没做，好几份报告没写。”
“哎呀徐总真是的，一点儿都不体谅我们，强制放假十天，这得耽误多少进度啊！”
“就是呀，没有一点点征兆，就突然发来这一个强硬的决定，搞得咱们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
“何止是没有思想准备？咱们原本也没打算回老家跟父母团聚过年，别说礼物了，就连车票啥的都没买！”
“没错没错，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才突然通知要强制放假，咱们就算想走，也买不到火车票了，这不玩我们吗？”
“我觉得这也不能怪徐总，放假通知是早就公布了的，咱们又都自愿留下来加班，所以没有提前买票，不能回家过年可不能怪徐总！”
“不管怎么说，现在强制休假，也为时已晚了呀！咱们老家回不去，实验室也不能呆，还能去哪儿？看来这个春节，只能在宿舍里过喽！”
……
众人唏嘘感慨。
看似一个个都不高兴，都很郁闷。
话里话外，还阴阳怪气的。
但石院士是什么人？
能当上院士的，可不是一般人。
咚咚咚！
他接连又用力敲了三下房门。
“行了行了，都给我统统闭嘴！”
“你们一个个，少在这儿阴阳怪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要说休假，谁不想休假？你们还真以为，我们这些老家伙，个个天生就特别爱工作，一点儿也不懂享受生活吗？”
实验室内，鸦雀无声。
没有人回答石院士的提问。
大家甚至不敢正视他的双眸。
老一辈的科学家，气场太强了。
能称之为国之脊梁的他们，形如高山，气若云海。
德高望重又功劳赫赫的他们，无论是品德还是贡献，都令人高山仰止。
在犹如圣人般的他们面前，似乎不由自主的，会感觉到自惭形秽。
石院士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相比于已经年过花甲的自己。
他们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充满朝气与希望。
在他们身上，承载着国家科技进步、繁荣富强的梦想。
“我和你们生在不同的时代。”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山河破碎，没有亲眼目睹侵略者，蹂躏践踏咱们的大好河山。”
“但我是经历过恐惧的，我很清楚的记得，那几年以米利为首的西方，将战火烧到我们东北。”
“咱们好不容易才打跑了侵略者，有了和平的日子，他们却恃强凌弱，不让咱们有安宁的日子好过。”
石院士往前走了两步。
“你们体会过那种恐惧吗？”
“装备极其落后，物资弹药严重不足，整个国家一年的钢铁产量，还不到别人一个月的零头。”
“他们有飞机大炮，有航空母舰，有各种各样的机械化装备，而咱们呢？咱们只有血肉之躯！”
“可即便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咱们依然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最终不得不签字停战，此战也堪称立国之战！”
“然而北方半岛的战事虽然消停了，但米利却挥舞核大棒，威胁恐吓我们，我们还能怎么办？只能勒紧裤腰带，也要造出两弹一星。”
“所以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你们难以想象，但我却是深有体会的，可是再苦再难，咱们也熬过来了，我们造出了原子弹氢弹洲际导弹！”
“手里有了家伙，自然就有了底气，和西方形成了核平衡，咱们才终于不再被威胁恐吓，也才可以从容的裁军、打开国门开始抓经济建设！”
说到这儿，石院士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可是发展之路，哪有那么容易？”
“咱们历经了百年动荡，在很多领域都落后西方太多。”
“而他们只想让咱们，当血汗工厂，当它们高科技产品的倾销地。”
“所以一直对咱们严防死守，怕咱们偷师学艺，将工业母机、科研仪器等严格禁运。”
“你们说，咱们能怎么办？难道就真的永远当血汗工厂吗？咱们龙国人凭什么不能玩高科技？”
“他们西方人是人，咱们龙国人，难道就不是人吗？可是不大力发展高科技，咱们哪有好日子过？”
不少人纷纷点头。
百年沉沦的血泪历史，早已警醒了所有龙国人。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
要想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只能靠双手去创造！
“各位！”
“高科技，高端产业！”
“西方人是不可能白给的，也是不可能谦让的。”
“咱们不想十亿件衬衫，换回一架喷气式飞机，那就只能拼！”
“至于怎么拼？当然是只争朝夕，拿命去拼，不然还能咋办？”
“咱们落后了太多太多，只能抓紧时间，争分夺秒的追赶他们！”
“所以你们说，像我和郑馨德院士这样的老家伙，咱们是真不懂享受吗？”
“我们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想，我们经历过穷弱落后、战争恐惧、饥寒交迫，我们老一辈是真的穷怕了啊！”
“过去的那种日子，我们是真不想过，所以我们就想咱们多做一点、多进步一点，子孙后代就能少辛苦一点。”
“所以即便我们在某些领域，已经反超西方，可我们依然丝毫不敢懈怠，因为我们太怕他们追上来，只能拼命往前跑！”
摘下眼镜，石院士拭去眼泪。
“我还记得当年参加某国防项目，上级要求要严格保密，哪怕对家人，也不能透露半点信息。”
“一位历经血战的老将军说，你我生在这个时代，牺牲是我们一定要付出的代价！”
“你不付，儿子付！孙子付！我们这辈人，一身血、两脚泥，还是我们付吧！”
“然后我们去了荒无人烟的戈壁，去了闷热潮湿的荒岛，好几年才回家……”
说到这儿，石院士突然仰起脖子，抽噎了两下。
紧接着，他忽然笑了。
“所以各位，我要和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时代早就已经变了，已经没有人敢说要核轰炸咱们。”
“也不可能有人，还胆敢入侵咱们的国土，毁掉我们的家园。”
“因而我就不应该，让大家拼命的工作，把工作当成了生命的全部！”
“老一辈的科研人员疯狂拼命，不就是为了让你们新一代的，不用那么辛苦吗？”
“如果到了你们这一代，还要拼命，那只能证明，我们老一辈的，岂不是白拼了吗？”
戴上眼镜，石院士笑容和蔼的摆了摆手。
“好了，大家都好好收拾收拾，准备放假吧！”
说完这话，石院士发现所有人，并没有欢天喜地、兴高采烈。
恰恰相反……
一个个居然神情凝重，表情严肃。
眼神似乎还变得灼热起来。
“你们干什么？”
“我刚才说这么多，可不是给你们打鸡血，让你们春节继续加班工作的！”
“我是想告诉你们，以前咱们把弦绷太紧，是因为像我和郑老这样的老一辈，没把队伍带好。”
“咱们对工作过于认真，就把你们一个个都给影响，甚至是耽误了，这点是我们做得不对，我们要改。”
“科研是没有尽头的，就算咱们一个个都忙成了神经病、累出了一身毛病，甚至拼尽了老命，也不可能抵达终点。”
“所以就像徐总说的，咱们都得改变思想观念，工作要好好干，生活也得好好过，放假不是放纵，是为了放松心情后，可以更好的搞研发！”
“所以大家千万不要有负罪感，以后该上班就上班，该休息就休息，只有劳逸结合、松弛有度，咱们才能更高效的工作，取得更好的科研成果！”
这一番话说完，终于响起了热烈掌声。
大家再也不绷着忍着，将自己真实情感伪装起来。
有人热烈鼓掌之时，甚至是眼含泪花。
“好了好了，都别故障了，赶紧收拾准备放假吧！”
石院士抬手虚压了两下后，又赶忙说道：
“对了，我临走前，徐总特意交代。”
“他说他知道，这一次强制放假通知，来得有点突然。”
“大家原本都打算春节天天加班来着，并没有考虑要放假回家。”
“如今正值春运，临时买票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他让大家回到宿舍后，登陆企业内网，尽快上报假期行程。”
话音刚落，就立马有人问道：
“什么意思？难道徐总要帮咱们抢火车票吗？”
“抢火车票？不可能吧？我要回盛阳，就算抢到了明天的火车票，到家也错过除夕了啊！”
“不是抢火车票，难道是要抢购机票？可明天就腊月二十九了，京海飞往各大城市的机票，恐怕早卖光了吧！”
“卖光了又不是不能临时增加航班，要是去某个城市的人够多，我估计徐总肯定会让航空公司增加航班，或者干脆直接包机！”
“很有可能！否则为什么要让咱们上报假期行程？不就是为了方便大数据分析吗？即便不能送到家，送到附近大城市，回家也方便了啊！”
“对哦，我老家是西云省的，只要能把我送到省城，春节期间一直有滚动发车的大巴回老家，那我回去可就方便多了呀！”
“要是徐总能想办法把我送到安西，我就算买不到大巴车票，打个出租车直接回老家，也花不了一千块！”
“不对吧，春运期间，各大航空公司的飞机，肯定早就安排好飞行计划了，不可能想加就加、想包就包！”
“我去，你这脑袋是不是天天想算法，搞得都不正常了？全世界只有咱们龙国人过春节，其他国家可不会过。”
“对呀，国内的飞机不够用，以咱们徐总的能耐，完全可以找其他国家的航空公司，调派飞机执行包机业务嘛！”
“卧槽！借用其他国家的民航飞机？各种申报手续肯定很繁琐，还来得及吗？”
“嗬，你也不想想，咱们徐总是什么人？说不定，他连军用运输机都能借来！”
“你别开玩笑行吗？你当军用运输机，是随随便便就能调动的吗？”
……
樊建波一脸鄙夷。
但整理文档，处理手头工作的速度，却一点儿也不慢。
傍晚时分。
一向非常宁静的研发中心，终于热闹非凡。
不少人走出实验楼，三五成群的边走边聊，前往宿舍或食堂。
宋剑鸿和樊建波，自然是先到食堂打饭，然后直接便回宿舍，开电脑上报行程。
樊建波倒是简单，他就是土生土长的盛阳人。
所以目的地填了盛阳，希望明天就走，假期最后一天回来。
而宋剑鸿则比较麻烦。
他老家在巴蜀，光是县城距离省城西蓉，就有将近五百公里。
高速公路虽然动工已经快三年了，不少路段已经分段通车。
但有一座穿越巍峨大山，长达十公里长的特长隧道，至今还没打通。
所以他即便回到了西蓉，坐大巴车回老家县城，至少也得八个小时。
到了县城后，再打个摩的，还要再跑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山里的老家。
不过回乡心切的他，还是如实上报了行程。
他还特意备注，哪天出发回去都行。
只要能回去一趟，他就满足了。
滴滴滴！
电脑发出提示音，桌面右下角，樊建波的头像接连闪烁。
宋剑鸿挪动鼠标，点了一下头像。
qq软件聊天框弹出，是住对面的樊建波发来了消息。
“你行程报了吗？”
“报了！”
“那赶紧写年后工作计划报告，十分钟后，穿越火线，临江一区，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狙神的厉害！”
宋剑鸿直接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然后火速点开文档软件，噼里啪啦，熟练无比的开始写报告。
两年半了，报告写了无数回，自然是熟得很。
不到十分钟，宋剑鸿就写完上交了。
然后自然赶紧打开游戏。
之所以没给家人打电话，是因为他现在都不知道，哪天能回去。
不一会儿，樊建波上线了。
两人开始了久违的枪战游戏，一口气打了好几局。
又一场团队竞技模式打完，宋剑鸿刚准备说，要去一趟厕所。
没想到，樊建波突然在语音里发出一声尖叫。
“卧槽！！”
“怎么了？”
“行政部让我立刻带上行李，十分钟内赶到宿舍区正门口，有车送我去机场回盛阳！”
“好啊！太好了呀，那你还不赶紧收拾！”
“不是，这他妈都快十二点了，哪有飞机回盛阳啊？”
“你还管这干嘛，赶紧收拾吧兄弟！”
摘下耳机，宋剑鸿也顾得去上厕所了。
冲出宿舍，去敲开樊建波的房门，帮他胡乱打包般，装箱收拾好了行李然后送下楼。
目送樊建波上车出发，宋剑鸿真是打心眼里羡慕，也暗暗期待，自己也能突然接到通知，坐飞机先飞回西蓉。
然而回到宿舍，刷新了一遍又一遍内网，也没有看到邮件通知，手机也没有接到短信，更没有任何未接电话。
京海到西蓉的飞机票，肯定不好抢。
难道真要过了春节，才能回去吗？
宋剑鸿决定先洗漱，然后简单打包一下行李。
万一像樊建波那样，突然接到通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啥也没收拾。
而行李还没收拾好，邮件短信倒是一起来了。
“卧槽！牛逼了啊徐总！”
“居然给我搞了一张明天中午，从临江省城回西蓉的公务舱机票！”
“春运期间公务舱机票，恐怕得花了不少钱吧？呃，先不管了，我要不现在就赶去省城？万一明天早上堵车，赶不上飞机咋办？”
就在宋剑鸿犹豫之时，手机铃声响起。
一看是樊建波打来的电话，他赶忙接通。
“怎么了老樊？你到机场了吗？”
“到了，不过不是京海国际机场，好像是一座军用机场！”
“啥？军用机场？你有没有搞错？军用机场怎么可能让你打电话？”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现在咱们一百多号人，要搭军用运输机回盛阳，徐总真是牛逼啊！牛逼！！”
军用运输机的轰鸣声，也盖不住的樊建波大吼。
他似乎用尽全身力气，牛逼二字都吼破音了。
啪的一声。
宋剑鸿的手机，直接掉地上。
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我尼玛！居然真调动了军用运输机！”
“真是厉害了啊，我的徐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