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是抱歉一直以来隐瞒身份欺骗了她，还是抱歉……他曾经真的参与进了……
殷宁不敢多想，遏制住了大脑里发散的思维，强行冷静了下来。
她抬起了脸，正对上那双澄蓝的瞳眸，用一种极其平静却也极其冰冽的音线幽幽道：
“抱歉？你是在为什么而感到抱歉？”
接着，她缓缓从沙发上起身，步步走向他，眼神如冰凉的秋水。
“在往生岛的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直到现在，直到今日，在那里度过的每一天，每一夜，都还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往生岛最初以招募医学实验自愿者为名，设置了巨大金额的奖项，提供最先进的医疗科技，为那些绝望破产的赌徒、濒死的绝症患者们提供了一线希望和生机，由此吸引了无数自愿者。”
“即便像是我这种下半身不遂、腿部神经坏死多年的残废，他们也声称能够让我从轮椅上重新站起来。”
“他们的确做到了，在经历了无数次手术以后，我的双腿再次接触到了地面。”
说到这里，殷宁都还算平静，轻描淡写的像是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
可接下来，她话锋一转，纤细的手指一一根根曲攥起。
“可是，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也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们！接下来，我们面临的会是那种惨无人道的实验……！更没有人告诉过我们，最终我们面临着自相残杀、只能活一个的局面！”
“为了挑选出最‘完美’的杀戮机器，你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吗？”
“普通的毒素和药物对我已经不起作用了，为什么？这是因为经历了无数次试药、无数次试毒、无数次杀戮，每一次被他们从实验室里抬出来的时候，我的身边都是一具具尸体，可几小时前，他们还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啊……”
“也不是没人想过逃跑，可进入了往生岛，就没有退出这个选项，只有生与死。无法承受实验、想要逃跑的人，就没有了活的价值，他们大多被注射高剂量的药剂去试验新药，又或者……被活生生取出了器官……”
“你知道那种一睁开眼，发现昨日还在和你互相宽慰的人，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的那种感受吗？”
在当时那种环境下，一些心理素质薄弱的人出现了精神异常，最后发了疯，可他们面临的结局，也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这里，殷宁缓缓抽出了风衣夹层里的乌金匕首，格外锋利的寒刃在灯光下折转过了幽诡的光泽。
“当我被迫拿起刀的那一天，就知道再也不可能放下了。我也清楚地知道，除非死亡，才能将我彻底从这个深渊中解脱。”
她的嗓音很低，很沉，像是来自幽冥地狱的嘶吟，带来死亡的宣告。
“我曾经发过誓，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参与进日蚀计划的人，无论是往生岛，还是长生门，只要被我撞见、遇上，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殷宁握着匕首，猩红如血的绯眸染着狂暴的杀意，此刻她距沙发的距离不过半步。
而她迈出了最后一步，低俯下了身，一道凛风刮过，左手猛地攥住了男人的衣领。
“而你……你明知道我是日蚀计划的试验品，还要隐瞒着身份接近我，愚弄欺骗我，让你感到很有趣吗？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什么？！”
她声嘶力竭，紧攥着那黑色衣领的手指在颤抖，随后低下了头，忍住崩溃至极的情绪。
司衍抬起了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低哑又滞缓的嗓音浸满了说不出的亏欠。
“宁宁，我……”
“够了！别再喊我的名字！”
殷宁低垂着头，阖上了眼，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接着，沙哑的音节逐字逐句地溢出：
“我要你说，你和日蚀计划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
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这是默认、承认了吗？
殷宁怅然若失地抬起了头，沁着血的瞳眸里是不可置信地的恍惚，反应过来以后，更加震惊崩溃地锁着他。
脑袋是一片空白，耳畔只觉得嗡嗡作响。
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又好像所有的喧嚣都涌入了耳底，脸上的表情如被打碎的瓷器花瓶般裂开。
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无法接受，也根本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可是，血淋淋的事实真相就这样在沉默中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连一点修饰伪装都没有，就这样直白残忍的揭露出来。
殷宁失笑着抬起了头，心脏像是被人捅穿了一样，灌进了凛冽的风，千疮百孔地滴着血。
她将右手握着的匕首对准了司衍的心口，近乎嘶吼般地对着他大喊：
“你说啊，日蚀计划和你没有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
司衍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唇形快要抿成一线，他那蓝宝石般的瞳眸几近破碎，修长的手指缓缓覆上了殷宁那只握着匕首的右手。
然而，他这样做却不是为了让殷宁将匕首移开，而是握着她手，将那锋利的刀刃刺向了他的心口。
“宁宁，如果这样做可以让你在心里原谅我几分，那么……”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殷宁却猛地收了力度，将刃尖停在了他的心口之上半厘米的位置。
她的指尖在颤抖，声线是极度的压抑：
“呵……杀了你，我今晚还能走出这个房间吗？”
长生门高手如云，这样算起来，寒鸦应该也是长生门的人，也难怪那天在暗市里，就连暗市的接待员都多看了寒鸦几眼。
现在想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她，还真是可笑又可悲。
司衍深深凝望着眼前这张冶艳至极，眉眼间沾染着嗜血杀意的容颜，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晚的初见，他。
只不过，这一次……
她手中的刀，对准的是他。
“宁宁，我欺骗了你，如果不这样做，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接近你。”
他的唇边扯开温和又惨淡的笑，脸上的神情褪了色，缓缓抬起的手指像是想要最后再触碰她一次。
“从一开始，我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在我们订婚宴的前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