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宁放下了汤匙，不知道是本来就没有什么胃口，还是被他这一连串的举动搅得失去了胃口。
她抬起了脸，从那嫣薄的唇中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沾染着明晃晃的疏离：
“那我把机票钱转给你，但是，下了飞机以后，除了我欠你的这份人情以外，我们之间依旧毫无瓜葛。”
阎狱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但他知道，对殷宁来说，这已经算是极大的让步了。
他也并不急于一时，反正她和司衍之间的已经破裂了。对他来说，日后……有的是时间。
于是，阎狱挑起了唇角，漫不经心地应下，“好啊。”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今晚，还是……明天一早？”
*
临离开前，殷宁并没有再次前往徽陵，而是来到了曾经居住过的海滨街区。
说起来，十余岁的记忆，按理说现在应该已经模糊的差不多了，可当她重新回到这处海滨小镇时，只觉得每一寸土地都还是那么熟悉。
走进了这处沿海街区，只绕了两个弯，就来到了那处熟悉的院落。
殷宁用已经锈迹斑斑的钥匙解锁了院落的门，进入了种满了花花草草的小院，接着用钥匙解锁了主屋的门。
言褚墨已经派人将外公的遗物都整理出来了，装进了几个大纸箱里。
殷宁只取走了一本相册，其余的物件原封不动，等待着言褚墨派人来处理。
阎狱还在环顾屋内陈旧素雅的装饰，殷宁就已经越过了他，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忽地，从身后递来的那道磁性嗓音唤住了她。
“才来了不到五分钟，就打算离开了吗？”
殷宁的背影稍稍一滞，不过也仅仅只是一滞，极快地恢复如常，只留下了清清淡淡的两个字：
“走吧。”
阎狱却纹丝不动，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老旧时钟：
“距离航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你可以再多待一会儿。”
回应阎狱的却是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不必了。”
阎狱盯着殷宁的背影，妖惑的紫眸深处流转着若隐若现的微光。
“你在逃避什么？还是怕……触景生情？”
刚刚他观察着她的神情，她那副怅然失神的模样显然是触景生情了，可怎么一晃眼的功夫，她就又恢复到平日冷冰冰的模样了？
没想到的是，他也只是随口一说，殷宁却真的停下了脚步，并且不做犹豫地折返了回来。
阎狱就这样看着殷宁转过了身，径直朝他走来，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似乎忘记了眨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冷若冰霜的容颜，直到……
她与他擦肩而过，随风飞舞的发尾拂过了他的脸颊。
如果没看错的话……
她刚刚……
是不是趁机悄悄瞪了他一眼？
只见殷宁来到了客厅连接着烟囱的老式壁炉边，熟练地从一旁的抽屉里找出了一盒火柴，划燃，丢进了壁炉里。
很快，壁炉里燃起了烈烈的火焰。
阎狱不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已经开春了，天气回暖了许多，房间里压根用不上壁炉。
他颇带探究地关注着殷宁的一举一动，看着她打开了相册，取出了第一页里存放着的老旧相片，接着……
毫不犹豫地将那张老旧相片丢进了……
烧的正旺的壁炉里！
火焰很快吞噬了这张照片，火花在木柴之间灼灼跳动，噼啪作响。
殷宁还在不断地朝壁炉里丢着相片，阎狱抿着唇，望着她的神情愈发凝重，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制止了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
殷宁只取出了印有她自己影像的相片，并没有烧掉记录外公和言褚墨的那部分相片。
“我原本也是打算把这本相簿处理掉，现在刚好顺手烧掉，省得再多费时间处理。”
她淡声回应了阎狱，那双幽冥深渊一样的森寒的绯眸里映着熊熊火焰，亲眼目睹着这些照片是如何在火花中化为灰烬。
仿佛焚化湮灭在这团汹涌火焰里的，不仅仅只是照片，而是连带着她的过往，一起灰飞烟灭。
还有……她最后那点还未泯灭的感情。
当最后一张关于她的照片也在壁炉里烧成了灰烬，殷宁轻轻合上了这本相册，重新将它放回到了原处。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她的过往了。
阎狱弯腰拾起了被殷宁重新放回纸箱里的相册，才翻开了第一页，眸光就颤了颤。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越往后翻，随着记录时间的推移，印在相片中的少年的轮廓愈发清晰明显。
这些相片里的人……
怎么会是……
言褚墨？！
来不及震惊，殷宁已经取走了他手里的相簿。
“我怎么不知道，阎公子竟然还有偷看别人照片的癖好？”
阎狱回想起凌家大少爷丧礼上言褚墨对殷宁展露出的特殊眼神，再与这本相簿联系到一起。
顿时，他脑海里像是自动补齐了缺失的拼图一样，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殷宁没有理会他投来的饶有深意的眼神，冷漠地越过了他，丢下三个字。
“该走了。”
*
晚上，飞往帝国的航班里。
殷宁坐在窗边，窗外是三千英尺的高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大洋。
万幸阎狱订的是头等舱，他们的位置间隔了一条过道，耳边时不时传来的聒噪声总算消失了。
凌晨四点左右，飞机落地。
帝国，帝都。
出了机场，殷宁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准备打车离开。
然而……那道这几天里叨扰了她无数次的磁性嗓音再次从身后追了过来。
“南珂，我这边收到的最新消息是……你和司衍的订婚宴……”
“照常举行。”
殷宁倒没有由此展露出过多的波动，今天下午醒来以后，她就已经想过这些了。
她现在的处境……
司家和殷家的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要她还需要‘殷宁’这个殷家大小姐的身份一日……
她和司衍之间，就一日无法断干净。
她都能想到这一点，那么想必这一切，应该也都在他的计划、掌控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