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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砍刀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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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特殊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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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辚辚,马萧萧。在洛阳通往陈留的官道上,三辆马车迎着朝霞疾速行驶。

解职归田的蔡邕坐在第一辆车里,中间车里坐的是发妻何氏夫人,怀中依偎着年方三岁的小女儿蔡琰,最后一辆车装载着竹简帛书和金银细软。

车队的两侧还有左右两骑骏马,一路保护行仗。

左侧枣红马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穿窄袖长袍,面容清癯,一双笑眼,颔下一部短须,却是蔡邕幼时的伴读书童,如今做了蔡府管家,名唤蔡福。

蔡福幼时被蔡邕的父亲买进家门,跟着少爷(现在早就成了老爷)近三十年形影不离,虽然是下人身份,但近朱者赤,满腹学问却是了得。

右侧黑马上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壮汉,手中提抢,腰间佩剑,名唤蔡七,却是蔡福的本家侄儿,在府内时掌管家丁奴仆。

蔡七仗着体壮,平日里偏爱起个五更,喜的是闻鸡起舞披星戴月,打熬力气。十余年下来,也抡得动三二百斤铁鼎,挥得起三十六斤铁枪。

蔡邕此时正半倚半躺,半睡半醒坐在车里,倦意十足。

镜头闪回,两天之前,京师洛阳。

为能安全出逃,蔡邕传令全家暗中收拾行李,几乎通宵没睡。次日侵晨,不到四更,更趁天色未明就出府门。赶着城门五更天时乍开时刻逃出,向东疾驰狂奔。

跑了一个多时辰,回头看去,已经望不到洛阳城廓,蔡邕这才命令缓下速度,以休养马力。虽有皇命说是放归田里,但蔡邕心里仍不托底,不敢在京都多作片刻滞留。

蔡邕坐在车中,心思电转。想起早年避居原籍,冒死拒绝桓帝征召,后来终于灭不过老司徒桥玄面皮,被征辟为司徒掾属,进京参与续写《东观汉记》及刻印熹平石经之事。

自己精通音律,才华横溢,除通经史、善辞赋之外,又精于书法,向来孤芳自赏,本不应在此乱世出仕,与那些飞扬跋扈的外戚和阴险残暴的阉党同朝合污。

但儒生积习,虽不求利,但愿以文章传世的求名之心难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闪回结束,马车飞奔。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正是八月初天气,虽然早晚间已有些凉风习习,但正午时刻也还是烈日炎炎,甚至比流火七月更加难耐。

兼之车中闷热,一行人后颈和前心都沁出细密的汗珠。

蔡邕心中有些焦燥,只听得右侧马蹄得得,轿帘被掀开一角。

原来是家仆蔡七,欣帘请示:家主老爷,后面小姐嚷着燥热,要更衣喝水。咱们是否找个地方打尖歇脚?还请老爷示下。

蔡邕还没有回答,蔡福早已开口:七儿,没看到老爷正在盹睡养神,只管问些什么?天到这般时候,休说小姐年幼难耐饥渴,就是老爷夫人也要进餐休憩。你且向前探看路径,见有干净敞亮的村店酒肆,先去安顿妥当便是。

蔡七应诺一声,轻轻加了一鞭,坐下黑马翻蹄亮掌,泼喇喇地向前跑去。

蔡福小心押着车辆,又往前行三五里路程,但闻蝉噪盈耳,天气愈发燥热。早见官道旁闪出一大片空场,盖着十余间屋舍,一面酒幌儿从屋角上直挑出来,甚是扎眼。

只见蔡七扎撒着肩膀儿,立于酒幌之下,正在向马车的来路上眺望。

蔡福知道侄儿已经安置妥当,遂将三辆马车引入院内,先请家主和主母小姐下车活动活动腿脚,又让前来支应的小二将马鞍卸下,马匹牵到槽头上刷洗饮溜。

蔡邕下车,跟随堂倌进了上房。因见虽是低檐瓦舍,倒也干净齐整,也就点了点了头,坐下吃茶。又唤过女店东,命引领夫人和女儿蔡琰去如厕更衣。

蔡福伺候蔡邕及母女二人在正房用餐已毕,遂命蔡七将剩饭菜撤到厢房,叔侄及三个车夫又叫了一筐馒头,自去吃饭。因为离京城不远,酒却不敢喝。

蔡邕年过不惑,平日里养尊处优,经得大半天车马劳顿,感觉疲累不堪,又谓是脱离了虎穴,不会再有追兵,遂命众人:大家可以饱睡一觉,到未末申初,再行启程。

众仆闻听,齐声应诺,自去安置。

幸喜这村社酒肆靠近官道,倒也有几间干净客房,专为走长途的行商歇住。

蔡七竟自向店主讨了三间客房,让老爷蔡邕占了中间,左首一间安顿夫人和小姐,自己叔侄占了右首,三个车夫到马棚里草席上坐地,都去各自睡了。

蔡邕虽说正在壮年,算不得甚老,但因是一介握笔捉刀书生,这一路趱行,也委实困倦得很了,倒睡下来,很快就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沉睡之际,忽听床榻之侧“当”地一声响亮,接着又是一声闷哼,有人扑通倒地。蔡邕吃这一惊非小,立时醒了,睁眼坐起。

只见一个中年道士站在床榻之前,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男孩儿,右手握着一柄拂尘,低头看着地上,不住冷笑。

蔡邕顺着道士目光看去,见他右脚下正踩着一个黑衣大汉。那黑衣人面孔触及地面,身边横放着一口雪亮的短刀,看样子原是握在手中,因被道士制服,这才撒手扔刀。

道士见蔡邕醒了,轻轻笑了一笑,抬起右脚,用脚尖将地上短刀踢到床下,对黑衣人喝道:爬起来,跪下好好回话,饶你不死。

蔡邕虽是官宦出身,对这江湖上的事倒也颇为见机。于是下榻穿鞋,向道士作揖,表示感谢救命之恩,竟在床边坐了,静观其变。

黑衣汉子爬起身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却不下跪。嘴里哼了一声:士可杀不可辱。在下技不如人,你即有本事,杀我便是。要我下跪求饶,却是休想。

道士一笑,说道:看不出,你倒是个不怕死的。但只可笑你忠奸不分是非不明,为阉竖所用,却还称不得侠义之士。此番幸得贫道来的及时,没有让你得手。倘是今日误杀了忠良义士,你岂不后悔为天下人耻笑?

黑衣人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规矩如此,何人耻笑?

道士哼了一声:墨家门徒八百年来游侠江湖,处处解人危难,人人名满天下,没想到如今是越来越出息啦,竟沦为赏金刺客。八百余年前,你们开山祖师爷墨翟先生也是先贤诸子之一,曾经让匠门始祖公输班拱手拜服,因而威震天下。其门下历代弟子更是纵横诸国,受人敬畏。大侠荆轲和朱亥是何等响当当的人物?大丈夫奋然一怒,流血十步,风云为之变色。不想到了阁下这一辈,竟堕落到替人做起赏金杀手,还说甚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蔡邕听了,心中雪亮,冲那黑衣汉子点了点头,叹道:怪不得,阁下原来是墨家门下。我儒家和墨家虽然政见相左,但向来只限于口诛笔伐,从来不曾刀兵相见,更无相互行刺之举。阁下今日所为,可有些令人不解了。

又起身向那道士深深一揖:若不是仙长仗义相助,蔡某在睡梦之中便被人取了头去,可算是个糊涂鬼了。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容图后报。

道士谦道:自古来忠臣孝子人人钦敬,蔡公无须客气。

黑衣人被道士揭穿根脚,吃惊非小,问道:仙长,敢问尊号?哪座高山修行?

道士不答反问:你盘问贫道根脚,莫非想着要报复不成?

黑衣人由趺坐改为长跪,叩头答道:晚辈不敢,确是诚心请教。

道士由怀中取出一块黑乎乎的铁牌,四寸见方,托在手里,递到黑衣人眼前,说道:贫道既敢出手,就不怕你墨门报复。且看清楚,可识此牌?

黑衣人双手接过,相了一相,咦了一声,吃惊低呼:伏龙令!仙长遮莫……?

蔡邕在旁详观,见那块铁牌黑黝黝地并不起眼,但甚是光滑,又似乎上面刻了什么图案文字,却是看不清楚。

道士微笑点头,夺过铁牌,纳入怀中:看来你还是有些见识。贫道一路跟随,见你狂奔之际脚下尘头不起,显是轻身功夫不弱,这才起了怜才之心,没有对你痛下杀手。你可是受阉党曹节所托,前来行刺?

黑衣人道:在下天生一双飞毛腿,可日行六百里,不输给奔马。仙长从洛阳一路跟随,怀里还抱着个孩儿,在下心服口服。不敢相瞒,委是将作大匠阳球收买在下,前来行刺。

道士吃惊疑惑:蔡大人得罪的是曹节等阉宦,跟将作大匠又有什么关系?

不料蔡邕点头说道:这就是了,怪不得。

道士奇道:议郎大人倒知晓刺客来由么?

蔡邕道:不错。将作大匠阳球,乃是中常侍程璜女婿,与我叔父蔡质向有夙怨;十常侍因我奏本之事,又结新仇。他们决心陷害蔡邕,请奏皇帝将我叔侄二人弃市,多亏中常侍吕强向天子求情,才得免死,罢官还乡。阳球打发刺客沿途刺杀,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道士点头:这也罢啦。这位壮士,你受阳球之托,可知要刺杀者究是何人?

黑衣人道:在下胡车儿惭愧,当不得仙长称为壮士。按照我们刺客行规,从来不问被杀者根底。阳球许我赏金颇重,猜想这位大人身份不低。

道士道:你既不知,便不足怪。这位大人,就是朝中耿臣,东观议郎蔡邕大人便是。

胡车儿听了,满面生愧,纳头便拜:不是仙长点破,险些错杀忠良。我墨家门派传到小可师父手里,日渐没落;师父一死,便只剩某一人而已,耐不得山中凄苦,这才到江湖中替人做杀手,胡混日子罢啦。某虽然身处江湖,却闻朝堂之中,只有卢植尚书、皇甫嵩将军和蔡议郎,才是大大忠臣。胡车儿有眼无珠,若错杀好人,岂不为江湖同门耻笑!

说罢忽然长身,捡起床下短刀,便向颈中划落。

蔡邕出其不意,吃惊地张大嘴巴,差一点便要叫出声来。那道士出手如电,右手拂尘早已缠住胡车儿持刀手腕,往回拉出。

胡车儿使尽全力想要自戗,却被拂尘一扯,就似被定身法定住,短刀再也递不进半分。胡车儿挣扎不得,长叹一声,短刀再次扔在地上。

道士撤了拂尘,向后轻甩,早已插入脑后衣领,动作快如电光石火。这时道士怀中孩儿显是感到有些不舒服,挣身说道:师父,把我放下来罢。

话音虽然不高,倒也清脆响亮。道士嗯了一声,将那孩儿放在地下。蔡邕这才注意看那孩子,竟是生得眉目如画,长相不俗。

道士放下孩儿,向胡车儿温言说道:贫道既向你表明身份,就不容你寻死。你且平身,贫道有件大事,要求你去办,却不可推三阻四。

胡车儿闻言大喜,立起身来,插手施礼:道长不许我死,定是容俺戴罪立功。但听仙长差派,不管水里火里,绝不推辞。

道士不答胡车儿之语,却先转过身来,冲蔡邕深深一揖:只因贫道来迟一步,致使议郎大人受惊,贫道之罪也。大人可知贫道来历?

蔡邕起身还礼:下官不知,正要请教。

道士示意蔡邕落座,自己背对房门坐了,缓缓说道:贫道自幼出家入道,俗家名唤史子眇,住持洛阳东门外五里玄都观,乃是鬼谷子门下第二十四代弟子,如今忝掌本门。

闻听此语,蔡邕和胡车儿都轻哦了一声,各自惊讶。

蔡邕早闻史子眇名字,知他与宫中往来密切,颇受当今天子灵帝敬重;胡车儿熟知江湖中事,虽通过适才令牌已知对方是鬼谷门下,却不料竟是堂堂掌门之尊。

史子眇表明身份,遂将铁牌复又掏出,递给蔡邕:议郎大人请看,此乃本派掌门信物,唤作伏龙令牌,号令门下徒众,代代相传,至今已有八百余年。鬼谷先师俗名王禅,与墨门始祖墨翟过从甚密,互相敬重声援,不相攻伐。适才我以此牌示于胡车儿,故他能识。

蔡邕细观,见那铁牌分为阴阳双面。阳面镌刻一个仙翁,乘跨一条白龙,两侧各有四字,右为“鬼谷仙师”,左为“万法玄门”。阴面八个篆字,“共扶汉室,天下听命”。

摩玩片刻,放置案上,若有所思。

史子眇笑道:议郎学究天人,对先秦之事当不陌生。当时儒、道、墨、法、兵、农、匠作、阴阳等百家兴起,各家着言立说,游说于诸侯,以平定天下为己任。墨家时与道家、儒家均为显学,但本门却避世而居,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师座下弟子庞涓、孙膑、苏秦、张仪出山后各显奇能,合纵联横,功高盖世,本门方为天下所知。本门所传之学包罗万象,自鬼谷先师以来,未闻有能学会半数者。若能学到其中十之一二,即可纵横天下。

蔡邕笑道:对于鬼谷一门,先秦诸子皆讳莫如深,某除却庞、孙、苏、张四子之外,也确实所知有限。唯墨子一门,某却深知,并敬仰不已,恨不能从而学之也。

胡车儿:小可倒欲领教一下,议郎大人对于本门先师评价。

蔡邕:你且休问我。壮士既为墨家传人,当尽知本门之事。倒要先领教一下壮士,你墨家门中,是怎样排序论辈,至今相传几代,都有哪些门规?

胡车儿:实在惭愧。本门至我恩师,已经式微,没有多少东西传留下来。据某所知,创派祖师墨子名翟,乃东周春秋末期宋国人,贵族目夷之后,生前曾任宋国大夫。以后弃官而去,游于列国,收罗徒众,以宣其学说。其非但精于思想、教育,且通百科之学、又晓畅军事。武功之高,位于诸子之冠,器械机巧之术,亦不弱于其同乡匠门之祖公输班。

史子眇:听你如此说来,倒似是高出我道家一筹。

胡车儿:道长休怪,小人不敢如此狂妄。

蔡邕:胡壮士此言,倒非妄语。墨家于先秦时期影响很大,与我儒家并称显学,又有高出于我儒门之势。墨子所提出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等说,无不异于凡人观点,惊世骇俗。其所创几何学、物理学、光学者,至今其他门派一概不通。当时百家争鸣,便有“非儒即墨”之称。墨子死后,其墨家分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个学派——不知胡壮士属于哪一派?

胡车儿:蔡议郎学究天人,在下今日算是真正领教到了。恩师亦曾对我讲过,墨子祖师曾与儒家孔子、道家老子共为诸子百家之前三大门派,法家门韩非子亦称我墨家门和儒家门为世之显学。既儒家掌门孟子亦曾说“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可见彼时墨家门派辉煌,堪与日月同辉。某之所学,乃墨家旁支游侠一派的便是。

蔡邕笑道:墨家各派不传于后世,非是学说不好,实乃时运所致。因墨家思想不入士流,兼之前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致令官学勾结,逐渐失去存身之基,方至灭绝。倒是史道长鬼谷一门,某却不知与高祖及留侯张良,竟有如此深刻渊源。这伏龙令之事,尚望史道长细详论之,以足某求知之欲。

史子眇:到本门第五代掌门黄石公之时,其弟子张良先师于功成名就后弃官身退,接任第六代掌门,并于此令牌背面增刻八字,表明鬼谷门人永扶汉室、不背刘氏之宗旨。高祖刘邦大喜,这才不再追究张良先师弃官隐退之事,且密令后代子孙继位皇帝,终大汉一朝,不与鬼谷门为敌;反要在王室危难之时听命于鬼谷门人,借助本门之力匡扶社稷。

蔡邕:竟有此事?我却不知。

史子眇:高祖传此密令,亦作成五面令牌,均是黄金所制,唤作卧龙令。则必是皇帝大权旁落,玉玺被权臣控制,则必卧龙令面世。凡天下刘氏宗亲见令必从,以兴复汉室。

蔡邕:听罢仙长所说故事,下官已明其来龙去脉。如此,这伏龙令自高祖以来蜇伏近四百载,今日忽然现世,则必有所为。

史子眇:大人说的是,但这伏龙令并非有汉以来首次出现。当年王莽篡位,大汉江山倾覆。当时伏龙令和卧龙令并出,才有汉光武帝起于南阳,更兼本门弟子鼎力相助,光复汉室天下。如今十常侍作乱于内,邪教流民酝酿暴乱于外,天子大权即将旁落,继之群雄并起,诸侯不尊王室。必待有圣贤之主复出,天下志士共襄大义,方能扫除魔障,再现盛世。

蔡邕:道长心系黎民,忠于汉室,令人可感可佩。既持伏龙令牌,在下当惟命是听。

史子眇:非也。此次伏龙令出,其重任倒是在于议郎大人肩上,诚请莫辞!

说罢离座而起,一揖到地。

蔡邕动容,离座还揖:此次下官直言上本,为的就是汉室江山,只恨能力微弱,以萤火之光,不能横扫暗夜之霾。那奸贼阳球及十常侍既然不肯放过下官,某只得勉力周旋。仙长但有差遣,无不奉命。

史子眇颔首,对胡车儿道:你即答应奉贫道差遣,未知出于真情,还是假意?

胡车儿:若有虚言,天地不容!

史子眇:墨门巨子之诺,重于千金,天下尽知。我要你一路之上,尽力保护蔡大人及皇子性命安全,直到襄阳水镜山庄我师叔水镜先生处,你可愿意?

胡车儿听罢,跪倒于地,连拜四拜:仙长,小人这一条命是你给的,胡车儿赴汤蹈火,但凭驱策。只是,哪里有什么皇子?

蔡邕也大为惊讶:仙长所说皇子,竟是这个孩子不成?在下如今是奉旨贬归故里,说什么要去襄阳水镜山庄?水镜先生司马徽倒是早有耳闻,学究天人,只恨无缘一见。

胡车儿:那水镜先生,遮莫也是鬼谷门下,还是掌门道长师叔?

史子眇微微一笑,不答二人所问,伸手拉过那个孩儿,说道:给蔡大人行礼吧,他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这位胡车儿,便是你师兄,兼为侍从。

申牌初刻,凉风微起,酷热渐消。

三辆马车驶出酒肆,离开官道,折而向南急驰,转瞬之间已隐入丛林之内。

半个时辰之后,又有三骑健马由洛阳方向驰来,在酒肆外稍稍缓了一下步子,但未作停留,便直奔向东,往蔡邕故乡原籍陈留郡方向而去。

马上乘客插弓悬箭,手执利刃。显是阳球不见胡车儿及时回报,又增派第二批刺客。

史子眇隐在林中,目送刺客远去,这才自行回转洛阳玄都观,另做计较。

山间小道上,三乘马车逶迤而行。蔡邕怀揽四岁稚童,胡车儿身骑健骡,傍行于侧。

稚童面部特写,继出字幕:刘辩,汉灵帝刘宏皇长子。生母何氏,原籍南阳郡宛县,以宫女身份入宫,因貌美因得灵帝临幸。

镜头闪回,洛阳皇宫大内。

何氏受到灵帝宠幸,因而受孕,生下皇子刘辩。灵帝喜不自胜,因此何氏母以子贵,被封为贵人,其后不久,又晋升为皇后。

刘辩出生之前,灵帝各位嫔妃也曾生过几位皇子,但都陆续夭折,没有一个长大成人。汉灵帝好道,曾师事道人史子眇,于是几其讨教其中玄机。

史子眇:此间玄机,说来无甚奇怪。自从光武皇帝定都洛阳以来,至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只因历代后宫争斗惨烈,所积戾气过重,时有鬼怪作祟,致使皇嗣屡屡夭折也。

汉灵帝:如此说来,我这皇子刘辩,也是吉凶难料了?

史子眇:我有一个计较,可避此灾。不如便将皇子寄养在玄都观中,待其长大成,阳气旺盛,阴祟难侵,复再送入宫来,便即无事。

汉灵帝准纳其议,遂许将皇子刘辩送出宫门,寄养在玄天观中。若是外人问起,便说是史道人本家族侄,对外称为“史侯”。

何皇后亦知前面几个皇子屡在宫中夭折之事,闻说皇帝欲借史子眇道术,保护皇子生长成人,也就欣然同意,还时常派人往道观中送金银给用。

史道人身为鬼谷门掌门,不但道法武功了得,兼且精通易经算术,早已算出京都及宫中大乱将起,皆为争权夺位,必当杀人无数,流血遍地。因恐怕宫中有变,势必危及太子,由此想到将皇子刘辩寄托到襄阳师叔司马徽处,请其代为保护,并教以治国之策。

又查知蔡邕六世祖蔡勋,乃是本门师叔祖,更因其世代忠于汉室,这才借蔡邕罢官离京之机,冒险托付其携皇子南下,并收服胡车儿,使其护驾。

闪回结束,马车之中。

皇子刘辩年仅四岁,自出生以来便在玄都观中长大。此番初次离开师父独自远行,虽在事前屡经师父疏导劝慰,此时亦不免心生恐惧,于路啼哭不止。

蔡邕是个老学究,从来不会哄孩子,何况还要顾忌君臣之别,愈加手足无措。

正在无可奈何,闹得不可开交,蹄声响处,蔡七忽在车外传话:老爷,小姐因嫌旅途孤寂无聊天,一直哭闹不休。夫人请将史侯抱到前面车上去,跟小姐作个伴儿。

蔡邕闻言,如释重负:既是如此,快些抱着皇子,到前面车子里面去。

蔡七应诺,探身车内,将史侯抱起,送到前面车中去了。说也奇怪,那皇子见到蔡琰这个漂亮妹妹,竟立刻止住哭闹,一刹时便破啼为笑。

蔡夫人见史侯长得银娃娃一般,又如此乖巧,自是疼爱有加,视若己出。

车队一路上晓行夜宿,虽然尚途并不平静,因有蔡七和胡车儿用心保护,幸无意外。蔡邕于旅行途中,向胡车儿问些墨家门派和江湖之事,胡车儿有问必答,毕恭毕敬。又问鬼谷门之事,胡车儿却不能详答,只说是鬼谷门向来为江湖道门之首,凭一枚伏龙令号令天下,江湖上无人敢逆其命。蔡邕点头,心中自去沉思盘算。

这一日,蔡七探路回报:前面已是南阳郡襄阳地界。

蔡邕依照史子眇临别时指点,说道:不必进城,绕过襄阳,向南直奔南漳县城。

天色向晚之时,早见小桥流水,眼前现出一个山庄。那山庄北临蛮河,南靠玉溪山,风景秀丽,堪描堪画。迎面竹林茅舍,柴门半掩,院中野雉闲步,鸟雀争食。

胡车儿约住车马,搀扶蔡邕下车:先生请看,此处正是水镜先生隐居之地。

蔡邕仔细相看一回,点头称赞,遂命蔡福:持我名帖,上前叫门。

过了一刻功夫,司马徽峨冠博带,腰佩长剑迎出,执手为礼笑道:早闻蔡议郎大名播于宇内,不想今日贵足踏于贱地,真是蓬壁生辉。

蔡邕答礼:司马德操先生道德高士,效许由淡泊名利,避居山林,非邕等俗人能及。

彼此寒暄已毕,司马徽将蔡邕一行让入庄内,请入草庐,命家人待茶。蔡邕见那草庐甚是雅致清幽,是一套坐南朝北的四合院落,两进平房,中隔天井,每进三间,两边以抄手檐廊连接,古朴庄重,甚为脱俗。又见院前小亭立有一碑,上书“水镜庄园”四字,字体雄健。

蔡邕酷爱书法,离座出室,去院中仔细相了四字,开口问道:恕在下冒昧求问,此碑文可是出自庞德公之手?

司马徽颇为惊异,问道:蔡议郎远处庙堂之高,何以也知庞德公耶?

蔡邕笑道:襄阳高士,岂能不知。庞德公不慕官位,隐居山林抱膝草堂,一向不与绅士大夫来往,惟与先生交好,常约韩嵩、石韬、孟建、崔州平等道友于鹿门山宴饮,纵论天下。先生精通道学、奇门、兵法与经学,于座中论古谈今,言谈洒脱超凡,令满座寂然,敬意盈胸。庞德公称赞先生数典如流水,水清似明镜,遂以水镜雅号相赠先生,不知此事可有么?

司马徽哈哈笑道:早闻蔡议郎学识广博,鉴古知今,今日一见方知人云不虚。议郎不远千里光临敝舍,必有雅教,尚请直言。

蔡邕道:如此,恕邕直言不讳。今汉室陵替,外戚宦竖交替弄权,天下即将大乱。先生虽避乱于此世外仙境,但心系庙堂安危,素有报国安汉之志,蔡邕心知肚明。我受先生故人之托,送此孩儿前来请求庇护,并请先生授以纵横治国之道,幸乞先生莫辞。

说着用手拉过史侯刘辩,吩咐道:向你师父叩头。

司马徽闻得此言,不知其真正来意若何,离座而起,止住史侯下拜,假作愠色:议郎这是欲将我陷于是非中么?

蔡邕:先生此言何意?

司马徽:某自幼于道门修持,从来不问朝廷政事,惟喜醉卧山林草堂,何云心系庙堂,素有报国安汉之志?某虽处鄙陋偏远之地,倒是素闻议郎得罪于十常侍,虽仗义直言令天下钦敬,但刚则易折,也只落得避仇江湖,几无立锥之地。议郎休看错了人,将那无边祸水引到贫道身上来。再说我乃一介山村野夫,不曾有庙堂显贵故人相交,更不识得这位小公子,何谈加以庇护,并以纵横治国之道相授?议郎首次相会,还是休要作此笑谈。

蔡邕慨然道:笑谈?先生你道此子何人?

司马徽:倒要请教。

蔡邕:此子非别,实乃当今灵帝皇子刘辩,洛阳玄都观主史子眇仙长高徒是也。

司马徽:此言当真?

蔡邕:我乃孔圣门徒,岂敢诳语。

司马徽:如此说来,是我徒侄委托议郎来此耶?

蔡邕:委实不差,此本不干我事,某也是领受贵派掌门之命,为其跑腿代劳而已。先生身为鬼谷派掌门师叔,这“共扶汉室”师门铁训,如何避得?

司马徽:议郎休怪。共扶汉室大任,原是庙堂公卿之责,与我山野鄙夫何干!

蔡邕:贵门创派祖师王禅号玄微子,自称鬼谷先生,是为兵家、纵横家鼻祖,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弟子孙膑、庞涓、张仪、苏秦等,只学成一技之长,各建不世之功。汉高祖于邙荡山斩白蛇起义,鬼谷门第五代掌门黄石公出,以《太公兵法》及《素书》传于留侯张良,助高祖开辟汉家天下。王莽篡汉,绿林赤眉揭杆而起,天下复又大乱。鬼谷门第十二代弟子邓禹又出,挠兵关中,助光武帝兴复汉室。如今汉室倾危,天下又临劫难。公为鬼谷门人,既奉祖师张良公遗训,岂忍坐视不问?

司马徽:议郎休怒。公自京师而来,某不得不防,适才以言相戏,非本意也。

蔡邕:某虽不才,且因直言罹祸,但道义所在,不敢独善其身以避之。今受贵掌门史子眇先生所命,以汉室江山拜付先生,岂敢以言戏之?

说毕,从怀中拿出伏龙令来,并将史子眇书信同时奉上。司马徽当场验过令牌,又展开书信仔细看了,这才改容相向,再拜长揖,连连请罪。(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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