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为何会如此担心……外面那些人？”阿良问，“该尽的礼数我们都尽了，该有的诚意我们也都表达了……老爷是担心……他们的胃口太大吗？”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我当然不用担心，”马格努斯回答，“但现在的情况是——为了让‘乐牛奶业’这条船尽快动起来，我让很多本不该上船的人也上了船。”他对二人招手，“奥特，来，阿良，你也来。搬把椅子，都坐到我面前来。我给你们详细说说。”
阿良照做，他还把哭唧唧的奥特拉了过来。
马格努斯看了儿子一眼，“行啦，别哭了，挺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害臊，你又不是只有五岁的希朵儿。你爹我心里一直有你，我老想说你，是害怕你不争气。草原王的后人，就不能有废物，听明白了吗，奥特？”
奥特抽抽鼻子，小声回了个是。
“阿良，你还记得我在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教会你的那个道理吗？”
“记得，老爷。”阿良恭敬说道，“那天，老爷告诉我，人类社会的本质是——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老爷还说，如果不会利用这一点，也不懂得社会运行的规则，那就算某人有再大的本领，也永远成不了大事。”
马格努斯点点头，“所以我为了‘乐牛奶业’的顺利启航，就只能先满足那些螽蟁蟊蠹的欲望了。阿良，希朵儿生日宴那天你也在场，你发现没有，新面孔是不是多了不少？”
阿良想了想，“确实多了很多，尤其是‘素铜门’那桌。‘苏鲁锭’那里也有几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
“如果在平时，‘素铜门’那桌的大多数人，我是连正眼都不会瞧上一下的，他们也根本不配进入镜泊天轮宫的正厅。”马格努斯哼了一声道，“这些人，级别最高的才是个课长。呵，课长是个什么狗玩意儿？放在平时，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可我还是让他们进来了，而且还是用的最高规格——以主客的身份进入正厅，并坐在了代表‘勇气’的东南区。我其实特别讨厌他们，尤其是那个叫约翰的。呵，喜欢作诗，好充文人雅士，其创作水平低到简直令人发指，而又不自知，还总要表现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势，可实际上呢？却是个连美色都抵挡不住的蠢货。呵，可就是这样的人，我居然还要喝下他敬的酒，违心夸赞他的‘才华’。他做的是什么狗东西？他妈的丢给狗吃，估计狗都能吃吐了。还妄图与三岛先生对比，他也配？”
“老爷指的可是……那个破产署的课长？也就是布罗娜格的新男朋友？”
马格努斯冷哼一声道，“什么新男朋友。一个连自我认知都没有的穷酸书生，怎么可能入得了布罗娜格的眼？”
阿良挠挠后脑勺，“老爷，我有点不明白……既然您这么讨厌他，他的级别还那么低微……那您为什么还……”
“因为他手中的权力。他在莫斯奶业破产重组这件事上，是极为关键的一环。如果没有他的同意，乐牛奶业的成立，最起码得拖到一年以后了。”
“明白了……”
“那天，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不少。所以，奥特，阿良，这回能听懂我为什么要反复跟你们强调——看住咱们家的钱了吧？熟人的胃口我还有把握，可这些新人，尤其是这些没见过世面、对自己身份认知一点都没有的二逼，我就只能处处提防了，要不然，乐牛奶业这艘刚刚启航的船，就很有可能被他们啃得到处是洞，到处是坑了。”
“可他们毕竟是岛务员啊……有些事，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吧？一旦被我们掌握了证据，那他的职业生涯，不就到头了吗？”
“豺狼虎豹固然可怕，但能悄无声息使船倾覆的，却是白蚁。”
“他要是敢，我就报警。”奥特愤愤地说。
马格努斯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看他，“报警？你想给谁报？治安署还是侦探公会？”
“侦探公会。治安署是岛办公厅的，他们肯定会官官相互。”
马格努斯极为无奈地吁了口气，“奥特，你这书啊，真是白念了。侦探公会只管杀人放火，像这种贪墨的事情，你觉得他们有权处理吗？如果我没记错错的话，这应该是小学的知识吧？”
奥特认真说道，“我会告他们偷窃和诈骗。”
“那他们要是一伙的呢？你咋办？”
“那我就……我就向上告。我就不信这种事没人管。”
“我的傻儿子哎，你真是太天真了。”马格努斯向椅背靠去，“要是报警有用的话，你爷爷当年，也不至于吃了那么大一个哑巴亏。”
“我爷爷还吃过他们的亏？”奥特明显不信，“爸，我们可是……索恩菲耶尔家族啊，谁敢欺负我们？”
“对，没错，我们是索恩菲耶尔家族，是源先生亲封的‘贵族’，曾经的岛辅度卡因·卡奈也是你祖父的挚友，战争纪元结束的时候，你爷爷也为岛内的和平建设付出过巨大的贡献，他更是日照台的终身参议员。但当整个体系都想从你口中夺食的时候，你觉得，你祖父有能力反抗吗？他们会把一切都做得无懈可击，就算你能提出有利于自己的证据，他们也会通过各种手段使其失效。你祖父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孤身对抗一整个群体。当然了，如果当初，你爷爷想选择硬刚到底，事情也是可以出现转机的，但他为了家族的未来考量，最终选择放弃了那部分权益。”
“当年，我爷爷他……究竟遇到什么事了？”
马格努斯缓缓开口道，“有个叫‘普特波特里’的地方，就是你爷爷辅助度卡因大人一手建立起来的。那个‘里’的工厂，咱们家原本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股份。事情的起因是，那里的拆迁。”
普特波特里？
听到这个地名，朴松民立马来了精神。
斯雷也是如此，他靠近屏幕几步，更加认真对待起无人机传回的影音内容。
“我也是这件事的亲历者，”马格努斯说，“我也是在那时候看明白的——人为了利益，究竟能坏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