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播着她根本不感兴趣的节目。没化妆,没洗漱,也没换衣服,她就像个木偶似的呆坐在被阳光浸透的窗帘下。室内十分温暖,身体就像被融化了一样,软绵绵地在这张充满了陈木味道的老床上舒展开来。思绪也是一样,一直无法集中,且庸懒,散漫,时间的流速好似再也与她无关,日升月落的经历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仿佛成了一个幽灵。
但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空虚。
自从经历了‘栖光’,她觉得现实世界的种种是那么的不堪,她再也无法提起对任何人、任何物的兴趣了。在‘栖光’中,短短的一个小时就可以演变成一年的长度,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也就是说,她完全可以在那里‘永生’,甚至‘轮回’上好几辈子,她甚至可以逆天改命,将自己糟烂的人生全部重写。她越来越向往那里了。
可是还有三天,她才能重新进入‘栖光’。度日如年。四天来,她已经被空虚占满了所有。
不知是不是空虚的原因,她感觉自己变得有些迟钝了,吃饭的时候,收拾东西的时候,打扫房间的时候,总会陷入莫名其妙的呆滞,然后转头便忘了刚刚才冒出的一个念头。就好像她的生活,总会缺失一两秒的记忆一样。比如刚刚就是,她手里明明握着遥控器,手指也按在换台的键位上,可她就是忘了,是自己想换台,还是无意识的举动。还比如电视上的那个老教授,她总感觉屏幕上明明出现过他的名字,可她就是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他在激烈输出他的观点,他显得很愤怒,他在说房地产市场大缩水的原因。
他说,一切都是因为岛办公厅的不作为导致;他说,在智慧机器时代来临之后,岛办公厅根本没做出与之相配套的政策,以至于经济在经过短短一年的爆发式增长后,极速退潮;他说,什么是经济?流通起来的才叫经济,如果整个社会都是一滩死水,那还叫经济吗;他说,科技是要发展的,但与之相关的人为干预,也是需要的,智慧机器出现之后,那些尸素餐位的混球为何不及时出台限制政策,以保证中小微公会的利益呢?失业率不断攀升,机器抢走了绝大多数人的工作,经济状况持续低靡,消费市场萎缩,而各各种名义的摊派呢,却又越来越严重,加在岛民身上的锁,也越来越多。刺激经济增长的政策迟迟不见,偶尔有的,也是倾向于大型公会的政策……年轻人看不到未来,生存都没有保证,所以还谈什么买房?所以还谈什么结婚生子?结果都这样了,他们还是不肯警醒,还是不肯承认错误,还是想用各种堆砌起来的数据,做出一副岁月静好的假象……
主持人问:但在很多人看来,房价缩水是好事。请问教授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教授说:很多人搞不清楚一点——经济是一个整体,而不是一个个互不影响的鸡蛋。这就好比是一滩水,东边的水变浅了,难道西边的水就会完好无损吗?不会的,这只能证明,整滩水都变浅了。作为最大蓄水池的房产市场开始变得萎缩,绝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它是岛内的支柱产业,依附在这条链上的相关利益方,可是很多的,比如家装行业,租赁行业,二手房行业,建材行业,家电行业等等。房产市场变得萎缩,这些行业也会变得萎缩。我这里有一组相关数据——近四年来,倒闭的家装公会数量都快赶上前十年的总和了。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这样的道理。
主持人又说:那在教授看来,我们应该如何破局呢?
教授说:首先,岛办公厅要出台相关政策,无论是刺激市场也好,保护市场也罢,它都要拿出行而有效的办法,解决房价迅速下滑的态势,否则这个最大的蓄水池一旦出现问题,那经济只会变得更加低靡。
其次,便是处理一批唱衰房产市场的所谓大V,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到处散播谣言,如果不对他们进行一次严厉有效的惩罚,那政策出得再好,也抵不过谣言对民众的影响。
最后,此时此刻的岛办公厅,应该申请同源先生对话了,公司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将房地产市场推回正途了。
主持人说:我这里有一组相关数据,上面显示,分区房价的跌落速度较为明显,中心区受到的影响则比较低。请问教授,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教授说:还能怎么看?我只能评价‘地方无能’这四个字。分区因为没有足够的工作岗位留不住人,而留不住人呢,房价就会进一步下跌,房价进一步下跌呢,热钱就根本不会过来,那岗位便会越来越少……如此反复,如此循环,结果只会越来越糟糕。但中心区也没那么多的工作岗位啊,所以你看最近,劳务派遣的生意倒是越来越红火了,因为这种公会不用负担那么大的责任,甚至连劳务合同都不用同员工签署。这就是个恶性循环,雷,也早晚有爆的那一天。如果岛办公厅在几年内还不能想出行之有效的办法,那结果,估计比维达尔时代的末期,来得更加严重。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而且声音极大,伊莱丝不禁被吓了一跳。她想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但身体就像慢了半拍似的,直到第二阵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才开始行动。
不知是不是坐久的缘故,在站起身的那一刻,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再加上早上没有吃饭,所以眼前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她扶住床头柜,在铃响过三遍之后才好了一点。
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客厅,然后来到玄关,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谁’,又靠近猫眼。
原来是母亲。只有她一个人。她仪态万方地站在自家门前,脸上既不喜也不悲,同伊莱丝记忆中的她一致。
“伊莱丝,是我,开门。”母亲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