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婕妤离开以后，清莺看魏槐序还坐在旁边没有动，便捧着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脸上有东西？”他挑了挑眉。
这是他在旁人面前少有的痞气。
清莺疑惑地问：“你未出世的孩子没了，可是我从你身上怎么感受不到半点悲伤情绪呢？”
“因为……”他敛下眼睑，神情变得淡淡：“朕是天子，自然不会让自己在人前失态。”
“是么？”清莺仍然持怀疑态度。
对于这件事，魏槐序未免表现得太淡定了，就算他是帝王也不该如此，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一般。
与其说他是善于伪装，倒不如说是冷血冷情。
清莺暗暗叹息了一声：魏槐序啊魏槐序，你身上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是否揭露一切真相的时候，我们俩还能如这般平静的面对面说话呢。
她不知道。但是她明白自己的时间有限，该尽快让一些事情落幕了。
——
入了夜后的凤栖宫里只点了寥寥三盏油灯，光线昏暗。
殿中宫人皆被遣散，独独留下一个抚琴的小太监，柳疏疏沐浴过后常常只着单衣卧在罗汉榻上自斟自饮。
琴音杳杳，婉转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蜿蜒而来，缓缓流淌，与这静谧的夜相得益彰。
柳疏疏饮了半壶上好佳酿，面上已经染上微醺的酡红，双眸半朦半雾，旁边香炉里飘出来袅袅馨香，仿佛情人温柔抚面。
她觉得自己是有些醉了，否则怎么会在这里看到魏槐序呢？
他原本，不是已经留宿宝仪宫了吗？
算起来，他许久没有踏入凤栖宫了，一个月？两个月？具体多久她都快记不清了，只知道她每日都需要面对后宫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们，看着那一张张花朵般娇嫩的容颜，她竟偶尔会生出怨恨。
按照规制，皇上每个月都要至少有一日来凤栖宫的，即便不留宿也该陪她用膳。
但是魏槐序，或者说殷述黎本身就不是个愿意遵从规制的人，自他登基以来，在政务上都显得十分霸道专权，更遑论是在后宫，基本没有人敢对他提要求，包括柳疏疏也不敢了。
他不愿意来凤栖宫，她也强求不得。后宫早就议论纷纷，多的是人在背后取笑，她的尊贵，她的体面，仿佛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副皇后的躯壳。
魏槐序从她手里夺走了酒杯，她才堪堪回过神来，准备起身行礼，却被按着肩膀躺了回去。
“疏疏，你喝醉了。”
柳疏疏愣了愣，皱着眉头仔细看面前的人，发现他越来越不像魏槐序了，她试探性地问：“皇上，你怎么来了？”
“疏疏，我是大哥哥。”
她眼前的人模样从朦胧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柳乘风的容颜出现在面前。
难怪了，魏槐序已经很久没有叫她“疏疏”了，他现在只称呼他为皇后。
柳乘风看到她脸上明显的失落，心中揪疼了一下，他蹲下身来，尽量与她平视，柔声道：“方才我从勤政殿出来遇到了昔秋，她说你近来常饮酒自渡，让我来规劝一二。”
柳疏疏清浅一笑，“哥哥看看这酒，上好的九酝玉露，寻常人家一辈子连见都不曾见过呢。”
“酒再好，喝多了也会伤身。”
她神伤敛眉：“可是这漫漫长夜，不饮酒，我还能做什么呢？”
柳乘风见她如此，心疼不已，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却在即将碰到时顿住，如触电般缩了回来。“疏疏，你今日可以喝，哥哥可以陪你，但是以后就不要总是饮酒了，你是皇后，莫让人挑你的错处。”
“皇后？”她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忽然笑出了声，“哪有皇后当成我这个样子的？早就成了天下人的笑话了。”
“疏疏！”
“好了好了。”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若哥哥是来说教的就早点回吧，本宫今日乏了。”
柳乘风哪里还好继续说什么？怕说了一些不好听的再刺激了她。
他在一旁的椅子落了座，道：“罢了，我就在这里守着，等你歇息了再走。”
柳疏疏没有再赶人，懒洋洋地侧卧着，对那边弹琴的小太监道：“换一首曲子，就……你上回弹奏的那个《凤求凰》。”
“是。”小太监停下了抚琴的动作，调整了一下，很快又拨动琴弦，动人的琴音从他葱白的指下倾泻而出。
柳疏疏为柳乘风斟了一杯酒，道：“哥哥也尝一尝这上好的佳酿吧，北越进贡的，后宫仅此一壶。”
魏槐序除了人不常来她这里，东西倒是没少送，历来皇后该有的物件她这里只多不少，从不亏待。尤其是外来进贡的宝贝，通常都是她挑剩下的才会分给其他各宫。
柳乘风端起琉璃酒杯看了一眼，即使殿内光线昏暗，这酒杯也隐隐透着光芒，里面澄澈的酒液不掺一丝杂质，醇香的味道极其诱人，还未入口便感觉沉醉。
一饮而尽，他不由地感叹一句：“当真好酒。”
柳疏疏莞尔一笑，“我就说嘛，哥哥尝了便会喜欢的。”
柳乘风不置可否。
兄妹二人伴着琴曲对饮，一壶酒尽，又上了一壶，柳疏疏已然醉意浓厚。
她竟从榻上下来，赤着双足，拎着酒壶翩翩起舞，灯火影影错错，她单薄的衣衫几乎可勾勒出优美的身形，玲珑有致，美轮美奂。
柳乘风也有些醉了，撑着下颌微微眯眸痴痴的望着她。
女子曼妙的身姿舞动，背对着他，衣衫滑落露出细嫩的半边玉肩，她微微仰头，天鹅颈细长优美，抬起藕一般皙白的手，动作优雅地将壶中酒水倒入秀口，酒水从她唇边溢出来，顺着精巧的下巴滑过颈边，最后没入衣襟流进微微隆起的沟壑。
柳乘风看着，不由自主地得感觉到浑身燥热，喉结翻滚了一圈，有些口干舌燥。
忽然美人身形一晃，朝着地面倒去。
他连忙上前，伸手接住了柔若无骨的身子，轻轻地揽入怀中。
四目相对，柳疏疏眸中有如碧波荡漾，摄人心魂，纤若无骨的小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她踮起脚攀附上来，娇娇柔柔的声音近在耳畔：“阿述，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