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扳机的瞬间。
裴旻意识到枪里真的有子弹。
他刚才还带着几分侥幸心理，认为龙哥可能只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而且，陈野留着还有用处，直接杀他不如带去卖个人情，让梅夫人背后的大主顾动手，也借此搭上直接关系。
当意识到龙哥玩真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失算了。
扑通，扑通，扑通。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就像是要脱出胸腔似的，因为太过剧烈，带起一下一下的疼痛。
瞬间。
排山倒海的情绪吞没了他，痛苦，悲伤，懊恼，后悔。
是的。
他后悔了。
看着紧闭眼睛的陈野，以及他胸前宛如黑洞一样的血色枪口。
他默不作声的向前走了两步。
站在了陈野的面前。
他们两人的距离很近，很近……
只要一俯身，就能亲到对方的距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主动离陈野这么近，但是过去，从来都是陈野主动，他好像没有一次主动离他这么近过。
想哭。
但是欲哭无泪。
而且现在他也不能哭……
船舱的灯光很亮很白，照在陈野的脸上，带着几分惨白与透明，就如同现在他一般，脆弱而透明，仿佛轻轻触碰，就会消失一般。
下意识抬起的手臂，打算抚摸陈野的脸颊，刚抬起来却宛如触电般缩回。
如果……
死已经成为定局。
那么，陈野的牺牲不能白白浪费。
萧武完全难以置信。
自家少爷就这么死了？太草率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
他安慰自己，一定是梦！就像少爷刚才说的，这就是在做梦。
然而。
眼泪却控制不住留了下来，萧武嘶哑着嗓子喊道：“少爷！少爷……”
长衫男人几步上前，推开裴旻。
伸手，探了探陈野的鼻息。
随后。
嗤笑一声，说道：“裴大哥，人都没死呢，你在这演什么失魂落魄呢？以你的手法怎么可能，一枪命中不了心脏，这偏得太离谱了吧？”
听闻这话。
裴旻和萧武的双眼皆是一亮，后者更是亮得如同两个小灯泡似的。
萧武喃喃自语：“没死？卧槽！真的没死啊！”
裴旻收敛了情绪，不动声色地说道：“徐山，你可别开玩笑，我相信龙哥自有判断，我刚才那一枪到底有没有下死手，陈野能够活下来，完全是他的运气。”
“运气？”
长衫男人瞥了龙哥一眼，见到后者没有说话，这才继续说道：“你这也就骗骗别人罢了，该不会……裴大哥真的对陈少动了真情吧？哈哈……”
他刚笑了没两声。
听到一声咳嗽，似乎还带着不满的情绪，立即噤声。
该死。
龙哥果然还惦记着裴旻。
枉费他废了那么多心思，又是整形，又是健身的，才爬上龙哥的床，竟然还是取代不了裴旻的位置。
这人不能留！
“呵，有意思。”
龙哥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随后。
他走近几步，其中一个西装暴徒拉来一张椅子，用袖子擦净，龙哥坐了上去，就面对着陈野和裴旻坐着。
他点起烟，啜了一口，缓缓开口说道：“没死，补一枪就得了，这点小事，还做不好吗？”
裴旻愣住(°ー°〃)。
一枪下去，他已经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停了，再来一枪……
万一陈野真的死了怎么办？
他无法想象。
已经经历过一次心脏骤然抽搐的疼痛。
难以接受再一次体验。
人对于未知的疼痛，是没有明确清晰的感受的，倘若体验一次，还没开始，就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
这是上一次体验的后遗症。
裴旻握住枪把手的掌心反复出汗，现在既湿滑且粘稠，一个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因为紧张手指微微颤抖，担心和恐惧剧增。
没错。
现在他动了杀死龙哥的心思。
当然从距离上来看，得先一枪崩掉徐山，再一枪制住龙哥，龙哥还不能死，至少在干掉他带来的四个西装暴徒之前，不能死。
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一枪干不掉徐山，又没法挟持住龙哥的话，那基本就完了。
陈野救不出不说，还会搭上自己。
而且。
任务也完成没有机会挽救了。
哪怕挟持龙哥，也能勉强搏一把，与金山角那边的大人物接上头，再除掉龙哥也行。
对面要的是龙哥背后的势力、资源，而不是龙哥本人。
至于谁是龙哥，不重要。
他可以是，陈野也可以是……这也怪龙哥过去从未露面，知道他真实长相的人没几个，最多听过他的声音，裴旻模仿声音完全没问题。
就在裴旻思考的时候。
龙哥逐渐失去耐心。
弹了一下燃了一截的烟头，说话的声音带了威压：“阿旻，还不动手吗？在等什么？”
裴旻调整情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看起来平和：“龙哥，陈野留着还有用处，秦老黑说他想见一见陈野……”
“哦。”
龙哥没有回答裴旻，反而勾起嘴唇，招了招手：“过来。”
裴旻心下一喜。
这是个接触龙哥的好机会……
怕打草惊蛇，裴旻随意的把枪别在了腰间，假装放松的走了过去。
然而。
刚走到龙哥的身前。
撞见了那双似乎能够看穿他心思的眼神，说话有些支支吾吾：“龙、龙哥，秦老黑…想亲自、动手，惩罚杀死梅夫人的人。”
“是吗？”
龙哥满脸褶子的脸，就像是藏着很多故事，他的眼神同样复杂，隐藏的情绪太多，难以让人读懂全部。
裴旻神经紧绷起来。
长时间的大脑神经紧绷，他感觉到了头疼，是真的头疼。
“伸手。”
裴旻只是怔愣不到片刻，就乖巧的伸出手。
龙哥把烟头碾灭在了裴旻的手掌之中，后者一声不吭，宛如毫无痛觉一般。
无趣。
龙哥扔掉了熄火了的烟，说道：“阿旻你啊，每次怎么惩罚都不啃声，好像没有弱点似的，真叫人不放心啊。”
不等裴旻琢磨好如何应对。
龙哥再次开口说道：
“哎，陈少这个人嘛，我也是蛮喜欢的，但是嘛，他比你还难驯服，第一次见面就敢给我来个下马威……”
说到这里。
故意停顿一下，抬眼看裴旻的表情变化，见到他面色难看，继续开口说道：
“他的牙口，怕是比你还要尖利，留着他，我担心随时会咬我一身血……老实说，我不是不想把人留着卖秦老黑一个人情，但我这把年纪了，可经不起几次折腾。”
句句在说陈野，句句不离裴旻。
言下之意。
其实暗示难驯服的是裴旻。
“龙哥，你惩罚我吧。”
裴旻像是下定决心，缓缓开口说道：“只要留陈少一条命，我任罚。”
这话一出。
龙哥眼角眉梢全往下撇着，露出明显的不悦情绪。
“为什么？”
“他救过我的命，我还一命给他，我不喜欢欠任何人的。”
裴旻双眼毫不避讳的与龙哥对视，接受对方的视线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