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外，天边乌云重重叠叠的堆积，黯淡无光。
西风一阵缓，一阵急，吹得落叶沙沙作响。
赵君珩不容分说地将小妻子抱上秦王府的马车，又对戒备在侧的护卫们冷声道：“不准任何人靠近此车。”
“属下遵命！”
蓁蓁不想与他挨着，快速挑了个角落坐下，眼望纱窗外的天空，表达自己的态度。
赵君珩钻入车厢，瞥了眼执拗着一张小脸的女人，谨慎地坐在了她斜对角。
顿时，静默占据了整个车厢，渐渐地，令人窒息。
蓁蓁愈发扛不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赵君珩关切地抬起眼眸，神色间的晦暗转瞬即逝，“怎么着凉了？”
蓁蓁在心里汗颜一瞬。
他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她着凉了？她分明是很尴尬，好不好！
“没事。”
闻言，赵君珩搭在膝上的双手攥了攥拳，随即推开纱窗，向外头的护卫低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车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有护卫提着一只白瓷盅策马而归，瓷盅里装的是熬煮许久的冰糖雪梨。
赵君珩接过瓷盅，亲自试了试温度，才递给蓁蓁。
“已经不烫了，喝吧。”
蓁蓁诧异于他的贴心与细心，明明已经说了要与他和离，可他还顾及着她的身子，即便她是故意咳的。
“谢王爷。”
她依旧维持着淡漠疏离的态度接过瓷盅，闷头喝起来，要知道，这对她而言，十分不容易。
清甜的梨汁沁入脾胃，似乎也一并沁入了心田，甜丝丝的。
赵君珩察觉出她小脸上神情微妙的变化，不着痕迹地坐在她身侧。
他挨得很近，近到能感知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让你顶着清允的身份入京，并非是我怕被牵连，而是不想你被他人识破身份，陷入危险。”
他解释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像是在哄人。
“我也不会娶长乐。”
蓁蓁眨眨眼，娇臀不自在地往旁边挪去。
可她坐的是角落，能挪到哪里去？
“王爷想娶便娶，不想娶便不娶，这与我无关。”
查阅过卷宗后，她已知道平反的关键，便是要译出那段蚯蚓似的异族文字，之后将证物交给皇帝，墨家便能沉冤昭雪。
在此期间，绝不能让赵君珩淌入这浑水。
他不愿陷她于危险，她又何尝不是呢？
赵君珩默然。他自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却在今日第一次生了挫败之感。
“是因为方晏清？”
“嗯？”蓁蓁询问地看向他，却见他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是因为方晏清，才要与我和离？”
他那双桃花眸直勾勾地瞅着她，乌黑的瞳孔里只有她一人，眼波柔漾，难以言喻的细密缠人。
蓁蓁差点儿腻毙其中。
见鬼，她怎会在他眼中瞧出一丝…可怜？
被这念头吓得震了震，她双手一抖，白瓷盅里洒出些梨汁，溅到了手背上。
“可有烫着？”赵君珩忙接过白瓷盅放在一边，执起她的手查看。
“汤汁不烫，我没事。”蓁蓁摇头，欲抽回手。
赵君珩却握得更紧了些，带着几分执拗，取出丝帕，细致地给她将梨汁拭净。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蓁蓁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心中泛起阵阵酸涩，抿了抿唇道：“方大哥有自己欢喜的姑娘。”
一个算不上解释的解释，可对于赵君珩而言，足矣。
他抬起释然的深眸，见她耳边一缕青丝落了下来，不自觉地伸手去替她理好。
修长的指尖缠住柔软的乌丝，指腹轻轻贴上她纤巧红润的唇，不禁回想起那个咬她的雨夜。
彼时虽中了情毒，但他仍记得这唇是多么的柔软。
眼眸不自禁地潋滟，他轻渺地问，“那你呢？可还欢喜...”
微顿了顿，他俊面上划过一丝莫名的恍惚，“那传记里的人...”
蓁蓁被问得心湖一下起了波澜，感觉要被吸入那浓稠的瞳底。
她立即别开脸，神色极为狼狈地摇了摇头。
见状，赵君珩俊面露失落之色，替她理好青丝后，极快地收回手，坐回斜对角。
便在此时，马车外响起云峥清朗的嗓音，“启禀王爷，案件要开始审理了。”
眼光在蓁蓁薄红的脸庞上停顿了会儿，赵君珩沉声道：“马上来。”
说着，掀起车帷。
可当那颀长的身躯钻出一半时，他又忽地顿住动作，背对着蓁蓁道，“喝完梨汁再下来。还有...”
“若要和离，除非我死。”
蓁蓁心口猛地一震，回眸望去，男人已矫捷地下了马车，与云峥一前一后阔步走进了大理寺。
背影挺拔，衣袍翻飞，周身的气息森冷得骇人。
气不过自己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她磨磨贝齿，恨恨地道：“你死了那还叫什么‘和离’，那是‘丧偶’！‘丧偶’！”
话声甫落，随安一张圆滚滚的脸蛋突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唇角笑容暧昧，“王尚宫，我们也该进去了。”
背后骂人被逮了个正着，蓁蓁被吓得心中打了个突，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随安一直在帮着打车帷。
一点红云倏地从她白嫩的面颊上透出来，很快蔓延到眉心眼梢。
利落跳下车辕，她拽开莲步，脚下生风似的走进大理寺。
“随安。”
“奴才在。”
“不许再笑了。”
“这...奴才实在控制不住啊...”
蓁蓁回眸瞪他，随安登时垮下脸来，可瞧上去仍是喜不自禁的模样。
“你还笑？”
“冤枉啊，奴才这可是天生的微笑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