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黄昏，多日不曾回府的徐铮回了长阳侯府。
徐含烟就站在侯府的花园里，看着满园的春花。
一年里最美好的季节，她在这里住了六年。
“皇上说，你要离开京城，回渤海，为什么？”徐铮不解。
“就是累了，想去渤海，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
“那我呢？”徐铮问。
徐含烟没有回答。
是啊，当初是她先起的头。
是她开始的，现在也是她要结束。
“所以，我是被你彻底丢掉了？”徐铮的声音有些异样，他强忍着心头的难受。
他们之间，从更早之前开始，就已经有了裂痕。
但是，他喜欢徐含烟，一直都喜欢。
“徐铮，我们只是不合适。”好半天，她才说。
“哪里不合适？当初阿母反对，你都没有说不合适，现在就不合适了？是我徐铮配不上你了？”
徐含烟苦笑了一下，“哪里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我只是想安安静静找个地方生活而已。京城这些年，我也累了。也不想去算计，更不想去替谁谋划。当初是我先开的头，我很抱歉，不能跟你一直走下去了。”
徐铮冲上前去，抱住了徐含烟。
紧紧地。
“你不喜欢我了，对吗？”
他的声音里尽是哽咽。
他不是一个会表达感情的人，在一些关键的时候，他也没能更好的表达自己。
他知道，有些事是他做得不够好。
但是，为什么就不能再给他机会，他可以做得更好的。
“徐含烟，你说呀，你是不是不喜欢了？”
面对质问，徐含烟最终说了两个字：是的。
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刀子扎在了徐铮心上。
他可以看着她嫁人，可以当作是权宜之计，可以让她不在身边，但她怎么可以不喜欢自己了。
他无法接受。
他狠狠地抱着徐含烟，像是要把她给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徐含烟任由他抱着，哪怕被他弄疼了，也没有叫一声。
这一夜，他们不欢而散。
徐含烟在夜深之时离开了长阳侯府，走向幽暗深邃的长街，身边跟着十几个人，这就是她的全部。
一大早，长阳公主就得了消息，说是徐含烟已经离京了。
就带了十几个人。
“去哪里了？”长阳公主忙问。
“说是回渤海。”
渤海？
她还想回渤海。
这是长阳公主没有想到的。
她以为，徐含烟会留下来，毕竟她也松了口，皇帝那边也要成全了，公孙世家那边顶多再给些好处，不会不答应的。
但她没有想到，徐含烟要离开。
“赶紧去备马，我得亲自问问她。”
徐含烟这六年来所经营的一切都没有带走，唯一带走的只是她的老师黄觉。
烟雨楼给了东方鸿，她让东方鸿以后好好做生意，可以讲些情情爱爱的故事，毕竟年轻人都喜欢听。
之前在军中安插的那些人，她以书信的方式告知了徐铮，只不过徐铮昨夜大醉，还没有看到那些信件。
跟着她离开的这十几人是静安王留下的死士。
京城一场大战，死士也有伤亡。
她本来是想把死士都给解散了，但身边这十来个人是愿意跟着她的，她说破了嘴人家也说追随她到底，她便只好带着。
离京之后，她先去了姬辉的家乡。
姬淮已经安葬好了姬辉，徐含烟到底还是要去坟前祭拜的。
姬淮也因为听了徐含烟的话，一直躲在家乡，逃过了京城的动乱。
“辉大哥，我要走了。要去渤海，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如果我回来，肯定会再来看你。”
她就跪在姬辉的坟前，三杯酒洒下，眼泪也随之而落。
姬淮站在旁边，看着坟头上的新土，长长一声叹息。
黄觉跟公孙羽远远看着。
“这丫头啊，有情有义啊！”黄觉感慨道。
“可惜，不是个男儿。若是个男儿，一定能干一番大事业。”
黄觉侧头看公孙羽，不太同意道：“此言差矣。能不能干大事业，跟男人女人没关系。你若是想做公孙世家的家主，这点胸襟还是不行啊。”
“黄师父教训得是。”
是的，黄觉又多了一个徒弟，收了公孙羽。
徐含烟好一阵才缓缓起身。
“公主守住了太安城，不管是皇上还是长阳公主，应该都不会再反对你跟侯爷在一起，为什么你还要回渤海？”姬淮忍不住问道。
姬淮最是清楚，徐含烟去渤海的那些日子，与公孙羽根本没有圆房。
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兄妹，不是夫妻。
“京城待腻了，想换个地方，过安静的日子。我不能要求长阳公主的儿子，放下所有与我归隐田园，那是自私。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
“那不好听的说法是？”姬淮问道。
“不好听的说法嘛......他，应该不是我存在的意义。”
姬淮有点听不懂她的意思。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听不懂。
以前她也会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好啦，我走了。你多保重！”
“那我弟弟呢？”姬淮虽然觉得问这话不合适，甚至也没有什么问的必要，但他还是想问问。
虽然弟弟已经死了，但他知道弟弟多喜欢徐含烟。
徐含烟回头看着墓碑上姬辉的名字，她伸手摸了摸，“姬辉，特别好。在我心里，永远无可取代。”
“但你不喜欢他。”姬淮有点激动。
“姬淮，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她。姬辉为了我而死，他就永远在我心里，比任何都珍贵。”
徐含烟扔下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不走，她大概就要哭一场了。
此生，最不能还的情，大概就是姬辉的情。
如果姬辉没有替她挡住那些人，她早就死了。
所以，这样的她，也无法再说喜欢任何人。
离开姬辉的家乡，在去往渤海的一处客栈落脚，哪知道长阳公主就等在那里，这让徐含烟有些意外。
如果是徐铮追她，她倒觉得不奇怪，偏偏是长阳公主。
“公主有事？”
徐含烟在长阳公主对面坐下。
“真要回渤海？”
徐含烟点点头。
“铮儿呢，你不要了？”
“不要了。”
“因为我？”长阳公主又问。
“不，因为我欠了太多人，欠了太多命。公主应该知道，王妃本来是没有死的......是我自以为聪明，最后连爷爷也一起......”
眼泪瞬间滚落，她抹了一把。
“那是意外。谁能想到突勒人会袭击送葬的队伍。”
徐含烟吸了吸鼻子，“没有突勒人，不是还有公主的人吗？”
到了现在，长阳公主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确实，当初是安排了人手，想把你拿下。”
“那公主为什么现在改了主意，又想把儿子给我了？”
“你能帮我，也能帮徐铮。我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这倒是实话。
“公主......有些故事呢，听听是可以的，但若是太当真了，对你对徐铮都不是好事。很感谢公主来送我，但我心意已决。今天之后，公主就当我真的死了，世上再无徐含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