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绍雪哭累了就歪在床上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体猛的一抖，睁开眼，黑暗如猛兽般袭来，下意识的，她打开还握在手上的手机，找到路志铭的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里清晰的传来‘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语音播报。
顾绍雪反应过来，路志铭此时在飞机上。
通话记录里，路志铭的名字下面就是沈周翰。
沈周翰要走了，可她还有好多话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如果刚才的下意识是以前的那个顾绍雪想路志铭了，那现在她拨通沈周翰的电话便是她的心里所想。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小雪”。
沈周翰一直在等顾绍雪回家后给她信息，只是顾绍雪只顾着难过，忘了。
“没打扰到你吧？”电话被接通后，顾绍雪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
沈周翰看着书桌上顾绍雪的照片和照片旁边显示着十一点十分的时钟，道，“啊，没有”。
“找我有事吗？”沈周翰问。
以朋友的身份问她。
“对啊，她为什么找他，找他什么事？她是想找他说话，可这大半夜的，好像有点不合适。”顾绍雪在心里道，干脆水行旧路吧，“啊，今天我去店里拿的信笺纸还没给你钱呢”。
沈周翰轻笑一声，“那你要不要把下午你去射击馆玩的帐一起结了？”
顾绍雪愣了一下，“啊，可以，射击馆是怎么收费的？按小时吗？”
“傻瓜”，沈周翰在心里说，嘴上笑说，“我以股东的身份给你免单了”。
顾绍雪认真道，“那不行，无功不受禄”。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沈周翰岔开了话题。
顾绍雪文不对题的说，“你家在哪？我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明天给你送去”。
紧接着又解释道，“其实我一直都想感谢你的，感谢你曾经在我最孤独的时候陪伴了我四年，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说你这个人，干嘛老是这么客气，都说了我们是朋友”，顿了一下，沈周翰又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的友谊是怎么开始的吗？”
提起两个人的相识，顾绍雪抿唇一笑，“记得，我们俩是不打不相识”。
沈周翰笑说，“你让我去挖李煜的坟”。
顾绍雪也跟着笑了一会儿，笑完又忍不住念起当初那首《长相思·一重山》：“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紧接着又道，“或许李煜是在思念他的朋友呢，谁说相思只能是思念恋人？只可惜我们俩的友情始于长相思，以后就真的是长相思了”。
“你可别思念我，小心你老公吃醋”，沈周翰半开玩笑半难过。
开玩笑是不想让气氛太过凝重，难过是顾绍雪的话戳中了他本就支离破碎的心。
“他就是个醋王，一天能吃八回醋”，顾绍雪忍不住吐槽路志铭，“不仅爱吃醋，还爱生气”。
沈周翰心里酸酸的，“只有在乎才会吃醋，说明你老公很在乎你”。
“他在乎的才不是我”，顾绍雪心里想着，转而道，“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沈周翰沉默几秒，把顾绍雪的照片拿到手上，道，“有”。
“不过是暗恋”，沈周翰又接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表白？”顾绍雪脱口而出。
沈周翰直言，“我受伤了，不想耽误她”。
“那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不知道”。
“那是你以为的会耽误她，你是英雄，如果是我，我会毫不犹豫的接受你”，顾绍雪满腔的热血，在她心里，沈周翰就是英雄，是军人的楷模。
只一句话，让沈周翰的情绪全线崩溃，他把相框用力的按到心口处，那里像是被上了绞刑，疼的他额上青筋四起，本就红肿的眼眶再次盈满热泪。
后悔吗？遗憾吗？这个问题沈周翰问过自己无数次，他都回答自己，不后悔，不遗憾，虽然后来后悔了，但他只是后悔当初伤害了她，原以为今日的陪伴可以让他不遗憾了，可此刻，他却后悔当初放弃了她。
只是这个念头转瞬便消失了，有顾绍雪那句话就够了。
半晌没听到沈周翰说话，顾绍雪自觉自己失言了，赶忙道，“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沈周翰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神，“都过去了”。
顾绍雪本来想说，‘你可以勇敢一点，向她表白’，但她却不敢说了，大半夜的惹到他伤心。一时间，她心里自责不已。
“我给你唱首歌吧”，顾绍雪觉得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歌声才是最能治愈人心的。
“好”，沈周翰蓦地高兴起来。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打算给你唱两首我最爱的歌，一首是朴树的《清白之年》，一首是赵英俊的《送你一朵小红花》，你想先听哪一首？”
“《清白之年》吧，我也喜欢朴树”，沈周翰道。
“你等我一下，我去放映室，那里有音响”，顾绍雪说着便翻身下床。
“好”。
沈周翰耳听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顾绍雪就到了放映室，打开音响设备，选好歌后，她微微清了下嗓子，开始唱起来：
故事开始以前，最初的那些春天
。。。。。。
心里有一些话，我们先不讲
等待着那将要 盛装出席的未来
人随风飘荡，天各自一方
在风尘中遗忘的清白脸庞
此生多勉强，此身越重洋
轻描时光漫长低唱语嫣不详
。。。。。。
你得到你想要的吗，换来的是铁石心肠
可曾还有什么人，再让你幻想
。。。。。。
我想回头望，把故事从头讲
时光迟暮不返，人生已不再来
顾绍雪唱完，浅浅一笑，道，“献丑了”。
沈周翰已深陷在了顾绍雪刚才的歌声中，没有马上应她。
他想到曾几何时，他每天跑到顾绍雪上课的教学楼下，站在香樟树下痴痴的等她，一站就是大半晌，看到她出来就悄悄躲到树后，看着她走近，再走远。。。
这首歌他也会唱，如今听顾绍雪唱出来，他觉得歌词里的每个字上，都能找到他的身影。
“沈周翰？你还在吗？”顾绍雪听到电话那头没声响，轻轻的问了一句。
沈周翰晃过神来，笑说，“歌声如天籁，我在回味”。
“你过奖了”，顾绍雪神色微赧。
接着又道，“《送你小红花》我不给你唱了，明天我送给你”。
“送给我？”沈周翰诧异‘唱’怎么会变成‘送’。
“嗯，送给你，你家在哪？我去找你”，顾绍雪又问了刚才沈周翰没回答的问题。
沈周翰沉默了几秒，道，“明天下午我在咖啡店二楼等你，你上完课再过来”。
“好，那你记得给我带照片”。
沈周翰又沉默了几秒，“好”。
“你早点休息吧”，沈周翰看到书桌上的时钟已经显示0:36分了。
“你心里不难过了吧？”顾绍雪关了音响设备，走出放映室。
沈周翰忍着难过笑着说，“不难过了”。
“愿你我走过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永远都是那个清白少年”，顾绍雪每次唱完这首歌，都会不自觉的说出这句话，既勉励别人，也勉励自己。
“小雪，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顾以峰听到楼下有动静，披着衣服出来看到了正往二楼走的顾绍雪，又看到她手上拿着手机正在跟谁通电话，以为是路志铭打给她的，转念一想路志铭现在应该在飞机上，虽狐疑，但他没多问，只道，“赶紧休息吧”。
“好”，顾绍雪低着头踩着小碎步走回了自己房间。
再看手机时，屏幕已经黑了。
听到顾以峰讲话时，沈周翰就把电话挂断了，然后给顾绍雪发了条信息：【晚安】。
继续写他刚才未写完的《长相思·长相思》：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未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此时外面下起了雨，沈周翰放下笔，走到阳台上，驻足。
夜凉如水，微风裹着细雨，吹起他空荡荡的衣袖，也撩拨着他寸断的肝肠。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听雪咖啡馆二楼。
顾绍雪一个人坐在二楼的书桌前。
咖啡馆里没有客人，也没有员工，门口挂了歇业的牌子，十分钟之前，杨子儒刚走。
顾绍雪的怀里抱着一个帆布包，帆布包是杨子儒交给她的，里面装着一封信，一把钥匙，还有几十本各种样式的信笺纸，再无别物。
钥匙是射击馆里沈周翰私人的那个场馆门上的钥匙。
信是沈周翰写给她的道别信：
小雪：
见字如面。
五年前，我妈把我交给了国家，不幸负伤后我休息了一年，原本告诉你说报考研究生过后再走，但我接到了组织上的紧急召回令，我本就是国家的人，所以很抱歉失约了，也很抱歉不能亲口跟你说再见了。
我会一直记得你说的那句话：愿你我走过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永远都是那个清白少年。
---沈周翰
咖啡馆对面的街道上，停着三辆车，一辆是顾家保镖的，一辆是杨子儒的，一辆是路志铭的。
“你不怕她让她爸查你，到时候查到你没走，她会怀疑人生的，你想再伤害她一次吗？”，杨子儒把一个小布袋递给后排座椅上的沈周翰。
沈周翰收回看向咖啡馆的视线，打开布袋，里面是一个红绳手链，主链是金刚结，收尾的部分是一朵小红花。
半晌，沈周翰开口道，“不会的，走吧”，浓密细长的睫毛低垂，掩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
杨子儒微微叹了口气，发动车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