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重新入梦了。
但这次主角却不是她,而是君焱。
不是吧?
这玩意还讲究个轮番上阵,接力赛?
是以,江无罪也只能撑着下巴看那板着脸的女童一脸认真的翻看佛经。
只不过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她就看见那面无表情的女童跪在双亲和哥哥面前,“明姝想要剃发入皇觉寺修行!”
“噗!!”
江无罪剧烈咳嗽着,口水呛得她直翻白眼。
不是吧,他竟然打算直接出家当尼姑?
不愧是圣子,这脑回路不得不令人佩服!
那女童兀自正色说着,那严肃的表情在她脸上是那么突兀。
“那日偷听父亲和哥哥在书房说话,既然女儿天生媚骨,那就剃发修行清心寡欲。”
年方八岁的叶明真紧紧抱住妹妹哽咽道:“哥哥会保护你!”
四岁的女童紧抿嘴巴,想要推开哥哥却发现推不动也只能作罢。
她开始背佛经。
一家人听得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才四岁的女童就已经将三大咒和十小咒等佛家经典背得滚瓜烂熟。
“女儿去意已绝。佛家不问出身,女儿天生媚骨终究是异象终会拖累家中。父亲与母亲就当女儿不孝吧。”
小叶明姝推开哥哥,跪在双亲面前重重磕了九个响头。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无一物,四岁的她三跪九叩爬上那高高的五台山石阶。
娇嫩的肌肤磨出水泡也只是胡乱采了些草药敷上又继续上路了。
无论跟在她身后的叶父叶母怎么苦口婆心劝说,她都不肯停下。
就连睡也要睡在那高高石阶上。
而八岁的叶明真只是沉默着每天辰时给妹妹递上几个白面馒头。
整整三天三夜,她终于爬上了那隐在山顶之中的皇觉寺。
“施主,尘缘未了。请回吧。”
满身狼狈的小小女童在烈日炎炎下挥舞着锋利剪刀一点点剪掉了那才刚刚能梳起一个小髻的头发。
“天生祸种,本不该存活于世。唯恐连累家中,求方丈收留!”
不收留她,她就跪在殿前,不吃也不喝。
佛家有好生之德,会眼睁睁看着她绝食么?
她在赌,以生命为赌注。
可她不知道的是,叶明真也跪在皇觉寺门口陪着她不吃不喝。
只是那小小男孩脸上满是寒霜,心如刀割,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护住她。
终究,还是如了她的愿。
当叶父叶母恍恍惚惚下山之时,世上再无叶明姝,只有入了空门的了无。
从那以后,每隔两年叶明真都会上皇觉寺看望妹妹。
看她一本正经叫他施主,看她小小年纪不仅要扫院子还要每日清晨起身做早课。
十年如一日,眨眼间,她长大了,隐于山林中从不见外客。
“施主,出家人六根清净,此物贫尼万万受不得。”
一身僧袍的尼姑双手合十微微侧身对着面前芝兰玉树的少年道了声佛号。
“此去边关只为保家卫国,唯独对双亲放心不下。还请了无师太将此手串供奉在佛前,也算弟子一番心意。”
山顶上清冷的风吹起他的衣袍,微微合上的双目满是克制与对她的心疼。
终有一天,他要她能光明正大行走于世间!
她望着那离去的背影道了声佛号,却在心中道了句保重。
余光瞥见有人经过,那人惊艳的目光让她急急逃开了。
可没想到,饶是她已经躲到了皇觉寺,四岁起就不见外人,却依旧躲不过宿命。
再次醒来时,她的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她没有大哭大叫,只是默默起身走了。
在山里的十年她也练了些轻功,王府里的侍卫根本困不住她。
隐于斗篷之下的她遥遥望了眼叶府,眼中无一丝泪水。
她出了城,进了山,找了间无人居住的破败木屋。
一把火,烧光了——
所有罪恶。
既然天生媚骨的她天生就是祸害,那么就不应该存活于世上。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以死谢罪苍生,出家只是幌子,她只是不想和父母待在一块。
整整十一年她都不肯见他们一面,这样,她死了父亲与母亲也不会很难过吧……
又或许她的心中依旧有一丝奢望,奢望皇觉寺能够保护她。
火光冲天,晃动的燥热火舌中人能够见她双手合十,手腕挂着那串桃木念珠,嘴里念着往生经——
竟是自己在超度自己。
她多么害怕自己死后化作厉鬼,她不要再害那么多人无辜惨死了。
“父亲,母亲,哥哥,明姝先走一步。”
她的死为了不连累父兄,为了无辜死于她手下的苍生,什么都想到了。
唯独忘了她自己。
最后睁开眼望了望屋顶漏进来的阳光,是那么美好。
“第二世,叶明真得知妹妹被靖王欺辱自焚而死,大怒。景国历356年大胜北荒国,叶明真拥兵自重,率领十万士兵起义造反。
三年战争终是杀回洛阳城一剑割下靖王首级却对王位不屑一顾,带着双亲归隐山林,周游天下。三年战争害得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数十万将士牺牲。”
“第二世,叶明姝怨气化解两成。”
杀吧,杀得越多怨气越多。
不只是错觉么,江无罪听到旁白声中的兴奋,更是看见这地牢赫然有些扭曲。
她本当这是场笑话看待,直到君焱说出‘天生祸种,本不该存活于世’,她的心情一下就低落下来。
叶明姝有什么错?
她只是天生媚骨而已,又不是她愿意的!
这边江无罪还在生闷气却没留意到有一缕黑气顺着她指尖流入她的心脉,被一团绿光吞噬。
而脱离叶明姝情感的君焱却扶着墙壁捂着胸口缓缓坐下,手抚上脸颊,竟是一滴清泪。
他有多久没有流泪了?
为何要流泪?
是可怜叶明姝,还是兔死狐悲?
另一边兰染芳却在地牢中笑道:“该轮到我了?”
他的眼睛直直望着地牢中那盏铜灯。
幽深瞳光像是漩涡一般,似是要将那铜灯盯出一朵花儿来。
他轻笑一声,摇开玉骨扇幽幽梅香流露,“城隍,我要入梦。”
既然第一世逃到边城逃不开宿命,第二世以龙脉之气遮掩遁入佛家也挡不过宿命牵引,那他就顺了这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