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春天带着料峭寒意,顾从卿接到英方暂停非正式谈判的通知时,正在整理最新的分析报告。
蔡大使拿着电报走进来,眉头紧锁:“他们要打马岛了,和阿根廷。”
顾从卿猛地抬头,指尖在地图上划过南美洲东南海域:“马岛争端由来已久,没想到他们真敢动武。
这时候开战,恐怕不只是为了那片岛屿。”
“是为了底气。”
蔡大使沉声道,“如果打赢了,他们就能向世界证明‘日不落帝国’的余晖还在,尤其是海军实力,这会直接影响香江谈判的底气。
到时候,他们恐怕会拿着这场胜利当筹码,在主权问题上更加强硬。”
使馆的紧急会议开到深夜,灯光下,众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小李指着英军舰队部署图:“他们调动了航母战斗群,看来是势在必得。
阿根廷虽然是南美强国,但海军实力远不如英国,这场仗……”
“不能掉以轻心。”顾从卿打断他,“战争的走向从来不是单纯看装备。
阿根廷是本土作战,英军劳师远征,变数太多。
更重要的是,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做好两手准备。”
他在白板上写下“胜”与“负”两个字:“若胜,英方必借机抬高谈判要价,甚至可能重提‘主权换治权’。
若败,他们的国际声望受损,谈判或许会软化,但也可能破罐破摔,在香江问题上制造麻烦。”
消息传到国内,很快收到指示:保持静观,加速推进内部预案,无论英军胜负,香江回归的底线绝不动摇。
那段时间,顾从卿的办公桌上多了两份文件,一份是英军动向追踪,一份是香江谈判的备选方案。
他常常对着两份文件看到深夜,试图从英军的战术部署里,预判他们未来在谈判桌上的姿态。
“你看他们的舰队编组,”他指着地图对同事说,“把最精锐的航母派出去,明显是想打一场‘扬威战’。
这背后,是想重塑国际社会对英国军力的认知,而香江,就是他们最想保住的‘成果展示窗’。”
家里的餐桌上,土豆偶尔会提起学校里的讨论:“老师说英国要打仗了,马库斯的爸爸是海军,要去前线呢。”
顾从卿闻言一怔,随即摸了摸他的头:“战争总是不好的,希望快点结束。”
他没多说什么,但心里清楚,马库斯父亲这样的士兵,每一个伤亡数字,都可能成为英方调整谈判策略的砝码。
刘春晓看着他紧锁的眉头,默默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不管他们打不打仗,我们该做的事,一点都不能松。”
一个月后,英军舰队抵达马岛海域,战争正式爆发。
伦敦的报纸每天都在头版报道战况,街头巷尾的人们谈论着“帝国的荣耀”,使馆里的气氛却愈发紧绷。
顾从卿在分析报告里写道:“英军若胜,短期内会强化‘强硬谈判’的立场,需提前准备反制论据,用香江的经济数据证明‘稳定依赖中方’。
若败,则需警惕其转移国内矛盾,在香江问题上制造摩擦,需联合侨界稳定人心。”
蔡大使在报告上批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继续盯紧战局,更要盯紧英方议会关于香江问题的暗流。”
顾从卿望着窗外的雾蒙蒙的天空,心里清楚,这场远在南美的战争,早已和万里之外的香江,和他们正在进行的这场没有硝烟的较量,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但他并不慌乱。
因为他知道,香江回归不是取决于哪场战争的胜负,而是取决于一个国家的决心和实力。
顾从卿指尖划过文件上的“英阿争端”新闻,眼神沉静。
他当然知道那场远在南美的战争结局——前世他学历史的时候看过相关资料,但此刻只能将这份“先知”藏在心底。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后续的走向——首相夫人访华时的僵持,最终在“主权问题不容讨论”的强硬表态下破冰。
但这些不能说,他能做的,就是把当下的每一份资料吃透,让准备工作无懈可击,就像在为一艘早已知道航向的船,仔细检查每一块甲板,确保它在风浪里稳稳妥妥,准时靠岸。
顾从卿最怕的就是蝴蝶效应,所以他要努力做到万无一失。
“顾哥,你说咱们最后能成功吗?”年轻同事眼里带着忐忑。
顾从卿放下笔,望向窗外飘扬的国旗,语气平静却坚定:“不是能不能成功,是必须成功。
因为这不是谈判,是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早已见过胜利的曙光,此刻的每一步,都只是朝着既定的终点,踏踏实实地走。
……
伦敦一直处在紧张严肃的氛围中。
行人裹紧大衣,步履匆匆,擦肩而过时也只是点头示意,鲜少闲谈。
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对远方战事的牵挂,报纸亭前总围着人,指尖划过头条上的“马岛战况”,眉头拧成疙瘩。
顾从卿走出使馆时,正撞见卖花姑娘抱着蔫巴巴的郁金香发呆。
他买了一束,递过去的英镑上印着女王头像,姑娘接钱时手都在抖:“我哥哥在舰队上……”
“会平安的。”顾从卿没多说,转身往公寓走。
郁金香的冷香混着潮湿的空气,让这个春天更添了几分沉郁。
办公室里倒比往常清静些。
文件整理得整整齐齐,预案修订了三遍,连英方可能提出的刁钻问题都列了应对清单。
蔡大使泡了壶茶,笑着对顾从卿说:“难得能喘口气,这茶你得尝尝,国内刚寄来的龙井。”
顾从卿捧着茶杯,看着茶叶在水里舒展:“其实也没真闲着,昨晚把香江近十年的经济数据又核对了一遍,确保每个数字都扎实。
等他们打完仗,这些就是我们的底气。”
“说得对。”
大使呷了口茶,“战争总有结束的时候,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把功课做足。
到时候不管他们是带着胜利的傲气来,还是揣着失利的颓气来,我们都能稳稳接住。”
这段时间,顾从卿倒有了些时间陪家里人。
傍晚接土豆放学,听他讲学校里的新鲜事,马库斯因为爸爸参战总走神,莉莉把自己的幸运符塞给了他。
马术课上新来了匹小马,性子烈得很,只有土豆能慢慢牵它走。
“哥,马库斯说要是他爸爸打赢了,英国就会更厉害,到时候……”
土豆话说一半,看见顾从卿的眼神,没再往下说。
顾从卿摸了摸他的头:“厉害不厉害,不是靠一场胜仗证明的。”
刘春晓把郁金香插进花瓶,看着兄弟俩俩说话,轻声道:“今晚包你爱吃的酸菜饺子,从卿你也放松放松,别总琢磨工作。”
餐桌上,饺子冒着热气,土豆的英语单词本摊在旁边,上面用红笔标着“victory”“peace”。
他说老师让每个人写个愿望,他写的是“战争快点结束,大家都好好的”。
风里带着郁金香的气息,春天的生机或许迟到了些,但终究会来。
就像香江的回归,无论中间有多少波折,那面红旗升起的日子,早已写在了时间的坐标上。
……
1982年5月,伦敦的风里已经带上了暖意,刘春晓却连着几天觉得浑身发懒,总有些提不起精神。
她只当是最近课程太紧,加上夜里没睡好,许是着凉了,便没太放在心上,依旧照常去学校上课、泡实验室。
那天下午是堂大课,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
讲台上的教授正说着复杂的公式推导,刘春晓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耳边的声音像隔了层棉花,没等她撑住桌沿,人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同学和老师赶紧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她送到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时,刘春晓自己都愣住了——医生笑着告诉她,是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
那些天的疲惫、偶尔的恶心,原来都是这个小生命在悄悄宣告自己的到来。
她坐在病床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心里又惊又喜,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顾从卿接到电话,一听刘春晓晕倒住院,吓得手里的文件都掉了,抓起外套就往医院跑。
冲进病房看到她坐在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他心都揪紧了,几步冲过去握住她的手:“春晓,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刘春晓抬头看他,眼里闪着泪光,却笑得格外甜,反手握紧他的手,声音带着点颤抖的兴奋:“从卿,我没事……医生说,我怀孕了。”
“怀孕了?”顾从卿像是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重复了一遍,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她的小腹,又猛地看向她,“我……我要当爸爸了?”
确认般得到刘春晓点头的回应后,这个平日里在谈判桌前沉稳冷静的男人,突然“咚”一声跪在了病床前,小心翼翼地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膝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他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反复念叨着:“我要当爸爸了……春晓,谢谢你……辛苦你了……”
温热的泪水透过她的裙摆渗进来,烫得她心里又酸又软。
刘春晓轻轻抚摸着他的背,笑着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你看你,多大的人了还哭。”
顾从卿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笑得格外亮:“我高兴的。
春晓,你放心,从现在起,家里所有事都不用你操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让你们平平安安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刘春晓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像一缕暖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与担忧,给这个在异国他乡为生活和事业奔波的小家庭,添上了最温柔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