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的胡同里,顾家和刘家几乎是同时收到了刘春晓怀孕的消息,两家人的院里瞬间被兴奋和激动填满了。
周姥姥攥着信,手都在抖,拉着周姥爷念叨:“听见没?春晓怀上了!
咱要当太姥姥太姥爷了!这
可是咱家的头一个重孙辈,可得好好保佑着。”
周姥爷也咧着嘴笑,不住地点头:“好,好,等他们回来,我给孩子做个小木马,纯实木的!”
顾母和刘母凑在一起,兴奋劲儿过后,就开始操心起来。
顾母皱着眉:“从卿那孩子,虽说稳重,但男人照顾孕妇哪有那么细致?
春晓怀着孕,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要上心?”
刘母也跟着叹气:“是啊,我这心里总悬着。
我是军属,你是军医,出国更是难。
想过去搭把手都没辙。”
周姥姥听着,也跟着犯愁,抹了把脸:“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想去,可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坐那么久飞机,怕是没等照顾人,先给他们添乱了。”
顾父在一旁抽着烟,见几个女人愁眉不展,便开口劝道:“你们啊,就是瞎操心。
从卿那孩子,办事牢靠着呢,心里有数。
再说了,他们早说了要找保姆,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错不了。”
他磕了磕烟灰,语气笃定:“从写东西有稿费,加上他的津贴,日子过得宽裕着呢。
别说请一个保姆,就是请五个,也绰绰有余。
你们就放宽心,等着抱重孙、外孙就好。”
话虽这么说,顾母还是转身去翻箱倒柜,找出几块上好的棉布,又寻出些软和的棉花:“我给孩子缝几身小衣裳,寄过去。
纯棉的,穿着舒服。”
刘母也凑过来:“我那儿有几块花布,适合做小被子,咱一起弄。”
周姥姥见了,也来了精神:“我给孩子绣个虎头枕,辟邪!”
“再给孩子做小被子,棉花得用新弹的,软和不硌人。
从卿说寄啥都方便,我做好了就给他们寄过去,让春晓看着也舒心。”
顾母凑过去看:“我那儿还有块红绸子,给孩子做个小肚兜,辟邪!”
“对了,”顾父忽然想起什么,“得给他们寄点东北的黑木耳和小米,伦敦哪有咱这地道?
让春晓熬粥喝,养身子。”
接下来的几天,两家就像过年一样热闹。
顾母翻箱倒柜找出土豆小时候穿的小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好。
刘母去中药铺抓了安胎的药材,仔细包好;周姥姥戴着老花镜,一天缝三个小时虎头鞋,针脚比年轻时还细密。
顾母把最后一罐子东北老山参塞进纸箱,刘母正往里面摞小棉袄,周姥姥则抱着一堆虎头鞋、小帽子,在旁边指挥:“把那顶红绒帽放最上面,好找!”
箱子已经塞得满满当当,顾母还想往里塞两包红糖:“这是咱这儿的老牌子,比外面的甜,春晓月子里喝正好。”
刘母也跟着点头:“我还买了两罐奶粉,孩子出生后给春晓补身子,比牛奶顶事。”
周姥姥突然一拍大腿:“哎呀,忘了买奶粉!
听说外国奶粉不如咱这儿的实在,我去供销社抢两罐!”
说着就要往外走。
“妈,您坐着!”顾父赶紧拦住她,哭笑不得,“伦敦是大城市,啥没有啊?
奶粉、钙片、婴儿用品,比咱这儿全乎着呢。
您寄过去,路上颠半个月,说不定都潮了,白瞎钱。”
刘父也帮腔:“就是,从卿在那边啥买不着?
您忘了他说请保姆的事?
人家肯定比咱懂怎么照顾孕妇,咱寄这些家乡玩意儿,是图个心意,真要论实用,那边啥都不缺。”
周姥姥撇撇嘴,还是舍不得:“我就是怕他们买不着合心意的,咱这虎头鞋,针脚里都带着福气呢。”
“虎头鞋得寄,”顾父笑着把那堆小鞋往箱子里塞,“但奶粉真不用。
您想啊,英国的奶牛多,奶粉能差了?
再说从卿那稿费,还能给孩子买差的?”
顾母想了想,把手里的红糖放下了:“也是,别到时候寄过去人家不用,还占地方。
咱把那包枸杞留下,给春晓泡水喝,这个他们那儿指定没有咱这儿地道。”
刘母也把麦乳精拿出来一罐:“留一罐给家里老的喝,寄一罐意思意思就行,别让箱子太沉,邮费贵。”
最后封箱时,箱子还是鼓鼓囊囊的——里面有顾母做的棉睡衣,刘母织的小毛衣,周姥姥纳的虎头鞋,还有顾父特意找的几本孕期护理的老书,扉页上写满了注意事项。
还有给土豆的一些东西,没顾从卿的份。
顾父在箱子角写上“轻拿轻放”,又画了个大大的爱心:“让他们知道,家里人都记挂着。”
刘父蹲在地上打包,笑着说:“等这箱子到了伦敦,从卿打开一看,准得笑咱老土,但心里指定热乎。”
周姥姥摸着箱子,像摸着小曾孙的脸蛋:“可不是嘛,咱人去不了,这点东西就是咱的心思,跟着他们跨洋过海,替咱瞅瞅那孩子,看看春晓。”
“再说孩子们看见只有高兴的份,都是知道感恩的好孩子。”
阳光透过院墙照进来,落在沉甸甸的箱子上,也落在几位长辈的笑脸上。
这箱子里装的哪里是衣物营养品,分明是一整个家的牵挂,要漂洋过海,去温暖那对在异国他乡的年轻夫妻,告诉他们:家里一切都好,就盼着你们平安,盼着孩子顺利降生,盼着一家人早日团圆。
……
顾从卿拆开信封时,信纸边角还带着远洋运输的褶皱。
他逐字逐句读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读到“海运寄了三箱东西,月底到港,记得去取”时,转头冲刘春晓扬了扬信纸。
“你瞅瞅,”他语气里带着点故意的委屈,“妈和姥姥她们,这是把全四九城的宝贝都给未来的小祖宗搬来了。
咱仨刚到伦敦那阵,可没这待遇,我记得你当时就带了两箱书,我就一背包资料,土豆更惨,就个小布包。”
刘春晓正靠在沙发上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袜子,闻言笑着抬眼:“那能一样吗?
咱那会儿是去奋斗,现在是添丁进口,家里人高兴呗。”
她凑过去看信纸,“写没写都寄了啥?”
“写了,”顾从卿念给她听,“‘虎头鞋六双,小棉袄四件,红糖两斤,枸杞一包,还有你妈织的毛衣,姥姥纳的鞋垫……’嚯,还特意标了‘给孩子的红肚兜三件,辟邪用’。”
“在英国辟什么邪,到处都是洋鬼子。”
他念着念着,声音软了下来,指尖划过信纸上“家里都好,勿念,照顾好春晓和孩子”那行字,忽然没了刚才的酸溜溜,只剩下暖流在心里淌。
“其实我知道,”他挨着刘春晓坐下,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他们是想咱们了,又来不了,就把心思都缝进这些东西里了。你看这红肚兜,指定是姥姥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绣的。”
刘春晓握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翻文件磨出来的。
“等东西到了,咱打开箱子拍张照片寄回去,让他们知道东西都收到了,咱也好好的。”
“嗯,”顾从卿点头,忽然笑了,“到时候姥姥准保骂咱们浪费胶卷哈哈。”
月底去码头取货时,顾从卿特意请了半天假,带着土豆一起去。
三个大箱子用粗麻绳捆着,上面贴着“易碎”的标签,角落还有个小小的“囍”字,一看就是家里人贴的。
土豆费劲儿地帮着抬箱子,嘴里念叨:“这里面是不是藏了金砖啊这么沉?”
顾从卿拍了他一下:“是你姥姥的爱,比金砖还沉。”
回到家拆开箱子,棉絮的暖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刘春晓拿起最小的那件红肚兜,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针脚有点乱,却看得人眼眶发热。
“你看这针脚,”她举给顾从卿看,“姥姥眼神不好,肯定绣了好几天。”
顾从卿拿起一件小棉袄,里子是软乎乎的新棉,外面是蓝底碎花布,正是刘母最擅长的花色。
“咱妈以前总说,她织的毛衣抗风,比买的强。”
土豆从箱子里翻出一包大白兔奶糖,眼睛亮了:“哎!这是给我的吧?”
包装上还贴着张小纸条,是周姥姥的字迹:“给土豆,长身体,别给嫂子多吃,甜的。”
一家人围着箱子,像拆礼物似的一件件翻看,夕阳从窗户照进来,把那些衣物镀上一层金边。
顾从卿忽然拿起相机,对着箱子和笑得眉眼弯弯的刘春晓、土豆拍了张照。
“这张必须寄回去,”他说,“让他们看看,咱在伦敦,也把日子过成了家的模样。”
刘春晓摸着肚子,轻声说:“孩子,你看,太姥姥太姥爷,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多疼你,还没见面呢,就给你备了这么多东西。”
土豆把那包大白兔奶糖举得高高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冲顾从挤眉弄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哥,看见没?姥姥心里还是有我的!专门给我寄的,还写了‘给土豆’,没提你半个字儿。”
顾从清故意板起脸,伸手去抢:“小孩子家家吃那么多糖干啥?我替你保管。”
“哎别抢!”土豆灵活地躲开,把糖揣进兜里,还拍了拍,“姥姥说了,让我长身体呢!
再说了,你跟嫂子有那么多补品,还稀罕我这几块糖?”
他凑到顾从卿跟前,压低声音,“其实我知道,姥姥是怕你跟我抢,才特意写我名字的。”
刘春晓在旁边看得直笑,拿起一块刚剥好的橘子塞到顾从卿嘴里:“行了你俩,多大了还争这个。
土豆,姥姥给你的你留着慢慢吃,不过可不能多吃,坏牙。”
“知道了嫂子!”
土豆剥开一颗奶糖扔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眯着眼叹气,“还是咱这儿的糖好吃,英国的巧克力太苦了。”
顾从卿看着他满足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得意吧?
等会儿把那包红糖冲点,你嫂子得喝。”
“遵命!”土豆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蹦蹦跳跳地去厨房找杯子,兜里的奶糖随着动作“哗啦”作响。
顾从清转头看向刘春晓,无奈又好笑:“这小子,现在越来越能贫了。”
“说明他在这儿住得舒心啊,”刘春晓靠在他肩上,“说明我们监护人当的还是很成功的,没有安全感的话,他才不会撒欢。”
厨房里传来土豆哼着东北小调的声音,混合着水流声,暖洋洋的。
土豆端着泡好的红糖水出来,还不忘冲顾从卿扬了扬下巴:“哥,羡慕也没用,姥姥就疼我。”
顾从卿接过水杯递给刘春晓,笑着回了句:“是啊,等小宝贝出生了,姥姥的心思就得全放tA身上了,到时候有你羡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