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那是一张布满了伤痕的面孔，五官也走了形，肿胀、青紫和严重的面部骨折，着实令人不忍多看，但即便如此东子也没指望这些可以把沈魏风轻易糊弄过去，他知道干考古的看尸体的本事，认真说起来这点子手段对沈魏风实在是有点小儿科了，细想甚至还有些侮辱人，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奉命而为，然后承受来自沈魏风不可遏制的恼怒，而他已形同被架在了火上，想下来根本没有可能。
所以当东子眼看沈魏风快步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看着他那控制不住在缓缓举起的拳头想着这顿之后，一切能快点结束，折磨不可避免的话，那就尽量让过程短一些吧，何况他胸膛里也憋着股火，既然有些事情盖不住了，那真不如打一场来得痛快。
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一番恶斗在即，可惜，东子和沈魏风谁都没能来得及出手，两人在隐而未发的激烈对抗中都忽略了门外走廊里的脚步声，等到张秘书到了门口，一声喝止，他俩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不过张秘书特意过来不为劝架，他对这两人的恩怨毫无兴趣，开口说的几句话言简意赅，那里停着的是谁已经早有定论，不管他沈魏风这个做丈夫的怎样不能接受，签字这道关都得过。你可以质疑，可以发火，甚至在这间地下停尸间里把最不堪的都抖落出来，或者让严学东丢掉半条命都没关系，但这个字必须得签，没什么可商量的！
两个人中毫无悬念地是东子先哑了火，他压住自己刚刚突然飙升起来的冲动，转身从张秘书手里接过那张证明，再一阵摸索从上衣口袋里找出笔来，又一次给沈魏风递了过去，只不过这一次已经不需要他劝，也不必恳求了。
……
部委大院，沈家小楼外，车子已经停稳了，张秘书坐着没动，稍等了等，后视镜里沈魏风的一张脸铁青了一路，说起来都到了这儿了张秘书决定给沈家忱这儿子一点体面，好歹刚才那份窝火他不是不能体谅。
而沈魏风也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打开车门下了车，不过他并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往一条石子漫的窄路快步走去。
张秘书坐在车里看着他走远，知道那是往74号楼去的一条捷径，可他也就是看了看，并没有让司机开车绕路跟上，很平静地一个人下了车，进了沈家的大门。
……
二楼，沈家忱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连续几天的工作让沈家忱的书桌上的文件比平日多了几倍，这些天他都是白天去部里上班，晚上回家继续处理各种后续的问题，张秘书也没了休息，几乎日夜不离其左右，于雅琴极有眼色地跟医院请了假，调了班，整个人在家里随时听呼唤，监督勤务人员做饭熬汤，一点差错不敢有，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沈家忱的身体，还得留心不要触了他的逆鳞。
此时，沈家小楼里异常安静，张秘书一路上楼敲门进来，看到沈家忱正站在窗边往外看，很罕见地见他手里有一支抽了一半的烟还在燃着，那背影被一种卸不掉的沉重笼罩着，是许多责任叠加在一起的不堪忍受，张秘书看得明白，所以刻意放轻了脚步，一言不发地来到书桌前等着，手里拿着的正是刚才在医院的那只文件袋。
沈家忱知道他回来了，转身走回到书桌旁，把烟摁灭，坐了下来。
“签了，您看一下。”说着张秘书打开文件袋，把那张证明恭敬地放到沈家忱的面前。
沈家忱眉头微皱，面色凝重，明显在内心挣扎了一下，然后才拿起来认真地看了一遍，就在他检查这份证明的同时，张秘书不紧不慢地把刚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了一遍，几乎没有一个细节是遗漏的。
“严局长那小儿子这次任务完成得还算不错，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话，求魏风接受现实，把字签了，一点儿没犯浑，也没动手。”这算张秘书在给严学东执行这次特殊任务定了调子，但沈家忱却没有任何反应。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沈家忱抬起头看了看张秘书，问道：“该有的都有了吧？”
张秘书这次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观察了一下沈家忱的表情，试探性地询问：“那您要不要去一趟……，再见一下……”
因为生怕隔墙有耳，张秘书只是点到为止，沈家忱如何不明白，马上喝止道：“去干什么！告诉那边的大夫，加紧治疗，这个事情不能拖得太久。”
张秘书点头答应着，看沈家忱已经没什么异议就伸手去收起那份证明，重新放回文件夹后，因为心里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开口问了句：“那魏风那边……，要不要让他去看……”
“看？还嫌不够乱！我明天要去哪儿，去干什么，你不清楚吗？”沈家忱的焦躁说话间就发作起来，张秘书当然知道下面的安排是什么，也知道沈家忱明天将面临怎样的麻烦，只能收起突然泛滥的同情心立刻闭了嘴。
沈家忱发了火又想起什么来，问道：“他人呢？回来了吗？”
“回来了，不过没进屋，在院里呢。”张秘书语气里是有一点不满的，只不过他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这点不满只不过稍纵即逝的微风，轻易不留痕迹。
“院里？是不是去74号楼了？谁透露的消息？严学东那小子吗？”沈家忱刚咽下一口怒气，捡起手边的钢笔边签文件边不耐地问道。
“可能是，但之前您……，周楚凝常去那边，严家那孩子但凡提一嘴，魏风那么聪明的人，应该很容易猜得出来，肯定一回来就得过去看看。”张秘书模棱两可地回避问题，尽量抑制自己不该有的同情之心再度激怒沈家忱。
然而沈家忱此时犹如惊弓之鸟，一听这话气得顿时把钢笔摔在桌上，怒道：“把他叫回来！明天，把那楼周围全部拉上警戒线，任何人不得靠近，然后去找施工队！找围挡！”
张秘书此时除了赶紧应承下来再不能说任何别的什么，就在准备暂时离开这屋回旁边特意给他留的一个小间时，沈家忱又补了一句：“那几个人的口供明天一早要一份不落地交到我这里来，十点钟之前！”
“我知道。”张秘书答应着往外走，打算一回隔壁房间就给下面的分局打电话催口供，却不防一拉开门就看见沈魏风正站在门口，脸色还是铁青的，而且大概也并不是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