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去，墨寒羽同苗楷桀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秦枭实在有些不耐，大踏步从两人之间脱身，来到兰淮秋面前。
兰淮秋一曲结束，缓缓睁眼，还未从入境中脱离，便对上双乌黑的瞳眸。
“我方才联系祁禹朗，将你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同意帮你护法。”秦枭开门见山，“今日便可以，你准备上午还是下午？”
兰淮秋一愣：“今天？但你——”
“我要先去找我大哥。”秦枭看出她的迟疑，“看一下他的情况，然后再去做我的事。左右与你们没什么关系。”
“是吗……”
“其实我很好奇。”苗楷桀突然开口，摸着下巴看着她，“你这个心法是怎么换的？将所有谱心粉碎后你怎么重塑？”
“不用重塑。”兰淮秋解释道，“其实很简单，我只要把我之前凝聚的所有谱心粉碎，在学以其他心法练不同的乐谱。”
“但你不是说很难吗？”
“……没关系的。”兰淮秋笑笑，“毕竟是我决定的。”
说着，冲秦枭道。
“我上午便可以，早点弄完也好。”
秦枭点了点头。
他记得祁禹朗曾提到过，无论是粉碎谱心还是重修心法都是很复杂艰难的事，而且极其耗费心力，所以通常需要至少高出一境界的前辈在旁辅助护法，以免出现意外。
而这一过程花费时间较长，没有等的必要。
于是秦枭在安排好两人见面后，便去看望秦季尘了。
秦季尘依旧面若白纸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秦枭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探他的筋脉，却被股蛮力冲了出来。
秦枭一愣，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你大哥还没恢复意识，身体本能防护。”秦修云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经脉本就不能随意给人探寻，那么重要的东西……”
秦枭懂了，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方才惊讶只是因为自己似乎第一次遇到阻碍，之前他在探寻他人经脉时一直都挺顺利的——
秦枭一顿，后知后觉地看向秦修云。
经脉从不是可以让人随意探索的东西，特别是对于修炼之人来说，甚至比生命更为重要。原因无他，除非境界呈现碾压式，否则被探入者都有可能遇到生命威胁。
只要外者有意，可以轻松折断堵塞他人经脉，更有甚者直击丹田，到那时不说修为，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所以深入经脉什么……是件非常危险且敏感的事，除非特别信任，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轻松接触到自己内在的。
秦修云不明白他懂了什么，但看他黑眸微动，颇有几分复杂之色。
“裴家那边说什么了？”不过秦枭并未沉默多久，很快便抬起头看他。
“他们听说了你转学的事，觉得你去那所学院是自毁前程，想接你去裴家。”秦修云错开目光，看着床上的秦季尘。
“他们为什么不找秦季尘和秦瑾逸？非找我这个邪修干什么？”秦枭坐在秦季尘床边，将其手腕握住手里，伸指再探。
元气如清泉涌入体内，缓慢而柔和着为其梳理浸养经脉丹田。
“我也问过，但他们没有回答。”秦修云提起这个也很疑惑，“季尘此次出事他们也有人来探望，许是看在你娘的份上。”
“但他们不是十几年都没有来过吗？”秦枭面无表情，并不理解这种行径，“我娘都去世那么久了，葬礼都没人来过。”
尽管那时他年岁小，但还是隐约有记忆的。
秦修云似乎也不明白，只摇了摇头。
两人沉默下来。
又同秦修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等秦季尘醒来再做打算。
至于秦季尘的师父，秦修云已经联系过了，说是明日可以碰面。秦枭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兰淮秋那边直到晚上也没消息，听苗楷桀说她还在继续，想来还有祁禹朗在，应当没什么事。秦枭不怎么担心。
一日光阴眨眼便到，在看到秦季尘导师的时候，秦枭罕见愣了下。
“季尘情况还好吗？我这几日一直在寻那扶桑，可惜一直不见踪影。”
面前似有三十多岁的男人相貌堂堂，黑袍曳地却未沾灰尘，颇有几分仙姿道骨。刚到和秦修云说了两句，拍了拍其肩膀，便转过来问着，面色懊恼，带着几分焦急。
“诶？这位是？”男人注意到旁边面露诧异的秦枭，眨眨眼，问秦修云道。
“这是季尘的弟弟。”秦修云面色和悦，向他介绍。
“哦？你好。”男人笑眯眯地朝他伸出了手，“季尘经常和我提起你。”
“那挺好。”秦枭毫无动摇，看了眼他伸出的手，面色如常地握了上去。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面色稍滞，但很快恢复：“你这孩子还挺可爱的……对了，季尘——”
“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秦修云回他。
“哦？”男人有些惊讶，上去准备探秦季尘的经脉，却被秦枭制止。
“他防范心很强。”秦枭解释道，“可能会反噬到你。”
“没关系的。”男人笑着回他，“他是我学生，看一下——”
“老师一直在找扶桑叶吗？”秦枭忽然看了一直默不出声站在角落的墨寒羽一眼。
墨寒羽眼眸微动，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对啊，毕竟只有这个才能救季尘啊。”说起这个，男人叹道。
“你是如何得知的？”
“为什么这么问？”男人觉出几分异样，“你在怀疑我吗？小朋友。”
男人向来笑眯眯的眼眸此时弯的更深了，瞳眸却没有一点温度。
“他可是我的学生，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呢？！”男人说着，有些愤懑。
“他不是那个意思——”秦修云见状，想要阻拦。
“抱歉，导师。是我的问题。”出乎意料的，秦枭向他道歉，语气诚恳，“我并不是在怀疑你，只是有些好奇。”
“哦？”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什么扶桑树？”
“因为你还小，多看看书自然会有所了解。”
“我明白了，谢谢。”秦枭说罢，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方才握手的手心，不再开口。
男人看了他一眼，笑容有些古怪。
不知在哪一次眨眼时，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从什么高空坠落，跌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但秦枭很快反应过来，眼眸浮现灰色，轻而易举稳定了身形，观察四周。尽是漆黑一片，只有一个方向的某一点闪烁着微光。
秦枭一顿，朝着那一点走去。光芒随着靠近愈发闪亮，最终在踏出最后一步时将他淹没。
一晃眼，便到了一处熟悉之地。
秦枭愣了。
这不是秦家吗？
秦枭茫然的看着四周景象，转了两圈，确认自己是在秦修云住的那间院子，就连门口的那棵大槐树都一模一样。
“修云，过来。”
温柔的女声响起，一个小孩跌跌撞撞地从他身边跑过，朝着那模糊的身影扑了上去。
这是秦修云的记忆。
秦枭瞬间明白过来，心道果然。
那个男人在自己和秦修云身上种蛊了。
秦枭看看掌心，掌心倏然浮现一柄利刃，他并不想偷窥秦修云的记忆，还是早点脱离出来好。
想着，一刀捅进脖颈，滚烫的血飙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并没有使秦枭脱离幻境，反而加快了幻境中时间的流逝。
场景不断变换，熙熙攘攘似乎多了很多人，又似乎少了许多，沉重压抑的气息压的情绪有些难受，但秦枭并不在意。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去窥视，自然不会再看一眼。
远梦游，这是蛊的名字。
可以使人陷入他人记忆幻境，这幻境并不会在记忆终结时停止，反而会不断轮回，最终根据幻境主角的性情来预测未来，制造出通向未来的梦境。
甚至会根据幻境主人的某一时间段来塑造出一个人格，来同中蛊者交流对抗。
要脱离只有两个办法——杀了自己，或杀了那个人格。
而在陷入幻境时，身体是不受控制的，神识是迷乱脆弱的，就算被人慢刀子割肉，也是毫无察觉的。
这不太行。
秦枭拔出脖颈的刀刃，面色凝重。
虽然他和墨寒羽打过招呼，但耽误太久肯定不行。
幻境外，男人意外地看着面前白发少年，此时自己的双手双脚已被冰冻结，动弹不得。
“你觉得这对我有用吗？”男人有些好笑，提醒道，“我可是地境。”
“不，你不是。”墨寒羽站在他面前，面色平静。
“我怎么不是？”男人轻蔑一笑，“你是邪修，又不是白痴。我若不是地境，有何资格做秦季尘的导师？”
“他的导师当然是地境，但你不是。”墨寒羽眼中浮出金辉，冰层加厚，将其牢牢裹住。
“身为蛊虫，是不可能完全继承宿主境界的，不是吗？”
男人愣住了，但很快笑了出来：“那又如何？就算不能完全继承，你区区一个玄境，又能把我怎么样？”
说着，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将冰层粉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墨寒羽见其如此轻松，面色难看，咬牙“啧”了声。
男人见状，冷笑一声，踏步向前。
就在此时，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巨爪毫无征兆地从男人身后伸出——
一把将其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男人只觉好似泰山压顶，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不得。
蛮横凶残的威压传来，男人不禁白了脸色。
“谁——”
“你祖宗。”穷奇冷道，一爪子将其拍晕，直接坐在其背上，看向墨寒羽，“他俩咋了？”
“中蛊了。”墨寒羽确认男人引起昏迷，才担忧地看向秦枭，“陷入幻境了。”
“那咋办？”穷奇对此毫无了解。
“他自己可以解决。”墨寒羽想起秦枭之前给自己传递的眼神，尽管心中担忧，还是如此说道。
秦枭之前明显已经察觉到这人的真实身份，但应当是有些疑虑才没第一时间戳破，就是不知——
墨寒羽正胡思乱想着。秦枭缓缓睁开了眼。
墨寒羽还未来得及喜悦。秦枭抬手唤出长刀黑刃就要将喉咙捅穿。
墨寒羽心猛一跳。刀柄顿时结上冰霜，将秦枭冻了个激灵，动作一顿。
墨寒羽趁此机会夺下兵刃，嗔怒道：“你在做什么？！”
秦枭有些恍惚，盯着他瞳中那抹金色，顷刻回过神来。
“出来了？”
“是的。”墨寒羽有些心疼，轻轻握住他的手，想传递给他温度。却没想过自己体温要比寻常人低很多，这样不仅不会给秦枭暖热，反而是秦枭在给他提供温度。
不过好在秦枭并未在意，回过神便笑笑抽出自己的手，看向秦修云。
看着紧闭双眼的秦修云，秦枭有几分不详，靠近想看一下他的情况，却被忽如其来的威压震住，诧异地看着银光乍现的枪尖。
同时出现的还有那震耳欲聋的龙吟。
秦枭第一次直面秦修云的攻击，只觉仿佛被定在原地，锋利的风刃铺天盖地，周身危机四伏，只能眼睁睁看着枪尖刺来。
天境的威压——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还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可怕。
秦枭心跳漏了一拍。墨寒羽完全没想到如此变故，慌乱中隐约看到秦修云双眼紧闭，似乎还未清醒，一切都只是本能。
而出于本能，秦枭无意识从喉中发出一声呢喃：
“爹——？”
枪尖奇迹般在刺入眼珠前停了下来，杀气骤然消失。
虽然秦枭眼睛还是被刺到了，不过问题不大，只是眼膜轻度受损，涂点药马上就好。
但秦枭此时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关切地看着在他面前停下的秦修云。
秦修云显然还未从幻境中脱离，方才的一切都是无意识的行为。
墨寒羽颤抖着将秦枭拉到身边，看着静静伫立的秦修云，心中一阵后怕。
太可怕了……
但凡再差那么一刻，那柄枪就刺穿了。
“枭你没事吧？”墨寒羽手指颤抖着查看秦枭状况，捧着脸左看右看，拿出治愈的上药，“我帮你——”
“不用。”秦枭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自己有。”
方才秦修云攻击的不只是眼瞳，无形的风刃于四面八方飞旋，尽管秦修云及时停手，还是在他面庞留下几道细微的血痕。
墨寒羽眼眸一暗，失落地垂下眼，没有说话。
这种伤根本用不着多好的药，秦枭吞的是低级丹药，尽管如此伤口还是肉眼可见的愈合了。
秦枭有些担忧，虽然注意到墨寒羽情绪低落，但因为根本不明白是为什么，便决定放在一边，先想如何让秦修云出幻境。
不是他质疑秦修云的实力，而是担心秦修云不知道如何解蛊，但以他现在神识还无法探入，只能再想。
就在秦枭沉眉苦思时，秦修云也皱着眉，似乎遇到了难以接受的事。
“杀了我，你就能出去了。”
面前青年平静道。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秦修云面庞抽搐，难以置信。
“不。”
四周一片漆黑，青年盘腿坐在地上，平静内敛。
黑眸深邃，古井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