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人死后的一段时间里，还是能听见声音的……蓁蓁，你一定能听到我所说的，对不对。”
没人能回应他。
谢淮京生平第一次，这么讨厌清醒和理智。
众人的欢呼，很快随着战斗机的返航而渐渐转移目标。
众人兴奋的奔向机舱，激动地迎接试飞功臣叶寒铮的归来。
在夹道欢呼中，叶寒铮目不斜视的登上二楼。
和妈妈简单交谈过后，转头便寻找叶蓁。
“我妹妹呢？”
叶念卿仍旧毫无觉察地笑着。
“你妹妹一直和淮京在一起呢，现在应该在控制室里。”
叶寒铮立刻转身向控制室走去。
目光逡巡一圈，也没在人群中看见叶蓁的身影。
叶寒铮心里感觉不对，隐隐预料到什么，有些急切地问：
“谁看见我妹妹了？”
众人也是这才从高兴之中回过神来，纷纷帮忙寻找。
直到叶寒铮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不远处角落，那个被谢淮京紧紧抱住的身影上。
叶寒铮猛地怔住，步伐瞬间变得沉重。
他不敢置信地一步一步走上前，望着那个在谢淮京怀里笑着，却没了声息的身影，刹那间忘了呼吸。
“妹……蓁蓁……”
叶寒铮手指有些颤抖的碰了碰叶蓁。
没有任何回应。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四周骤然一片死寂。
不知是谁带着哭音，颤抖地喊了一声：“小叶！”
所有人瞬间崩溃，不敢置信地朝角落奔来……
*
十年后的同一天。
谢淮京早已习惯了在这一天，独自穿过街道上庆祝欢呼这个伟大纪念日的人群，走向清冷孤寂的烈士墓园。
他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照片，其中有这一年航空方面最新机型的照片，有国防各方面最新发展的新闻照片。
甚至还有她曾经为之奋斗过的研究所现状的照片，他们一起住过的家属院的照片。
叶蓁去世后，国家感念叶蓁作出的巨大贡献，特授予她无上功勋，荣耀远远高于谢淮京。
谢淮京一步一步，越过三等功勋墓区，二等墓区，继续向前。
终于，他停在了那熟悉的墓碑前。
谢淮京站定，浓黑的睫毛微颤两下，抿紧的薄唇微启。
“蓁蓁，又是一年，我来看你了。”
他蹲下身，手指眷恋的摩挲着墓碑上挂着的，那张爱人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叶蓁，似乎刚刚睡醒，干净漂亮的双眼带着朦胧睡意，朝镜头微微笑着。
这张照片是当年叶蓁离开后，从核武器基地寄来的。
当时的叶蓁，穿着一身防护服，在基地研究室门外的木椅上晒着太阳午休，时间到了却还没醒。
恰巧拍照做报告的秦忠贤端着相机经过，叫醒她的同时，觉得叶蓁怔忪的模样可爱，便随手拍了下来。
随照片一起寄来的信件上还写着——
“蓁蓁不爱留影，偶然拍下，无意留存至今。”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偶然拍下的一张照片，竟成了叶蓁留下的，唯一的照片。
谢淮京每次望着这张照片，都忍不住恍惚。
他总忍不住想，叶蓁是否只是在这片土地下，长长的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又安然无恙的起来，顶着这样一张惺忪睡眼，笑着和他说话。
可这一觉，实在睡得太长了。
谢淮京回过神，苦笑着抚摸那张睡意朦胧的笑脸，轻叹一声。
“小骗子。”
“说好要回来，却让我等了十年。”
可谢淮京很清楚，为了叶蓁临终前的那句话。
他情愿等上十年，再十年……直到生命的尽头。
叶蓁的墓碑时常有人看望，不知是谁，将鲜花随手插在了墓碑两旁。
娇嫩的花儿竟就这么生了根发了芽，簇拥着墓碑上的那张笑脸，恣意生长着。
此刻，两侧的花儿仿佛听见了谢淮京的话似的，不经风吹，轻轻颤动。
谢淮京定定地看了片刻，有什么想法呼之欲出。
可又在说出口的前一刻及时止住，自嘲地笑了笑。
花朵无风自动，这怎么可能？
“是我太想你了吗，竟然又出现了这种幻觉。”
“你确定是幻觉吗？”
突然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某人迅速靠近带来的呼啸风声。
谢淮京只觉得声音熟悉，想要回头看个清楚。
然而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还没转身，便被一人跳起来，从背后勾住脖颈。
谢淮京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身体本能地作出反应，立刻就要还手。
可在侧过头的瞬间，一阵熟悉的铃兰花香自背后那人身上幽幽飘来。
铃兰花香……
这气味，这么多年了，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谢淮京猛的一愣，惊喜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难道——
他猛然回身，不顾一切的去抱眼前人。
那人矫捷如猫，在他回身的同时，轻盈地一跳，膝盖攀着他的腰侧，直接跃进他怀中。
扶着他的肩膀，叶蓁带着笑意缓缓垂眸。
“你再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幻觉？”
两人目光相接，被尘封了十年的熟悉感觉在这一刻过电一般传遍谢淮京全身。
谢淮京微微一愣，不敢置信的抱着怀中人踏出树荫。
头顶明媚的阳光直直地兜头洒下，落在叶蓁身上，白色的衣裙反射出朦胧的微光。
谢淮京全程的昂头看去，微微失神，只觉似梦似幻，竟然一时分不清楚。
“这真的……不是幻想吗？”
这十年里，他无数次梦到她，无数次幻想她。
所盼望的，也仅仅是再与她见一面。
可从未想过，人竟然真的出现了，还主动被他抱住，在他怀里。
这感觉是如此真实。
如果是梦，这个梦也实在太过美好。
谢淮京想要亲近她，紧紧抱着她，告诉她自己这些年的思念。
可又怕黄粱梦醒，一切成烟，根本不敢触碰。
叶蓁垂眸，清楚地看见谢淮京眼底的痛苦挣扎，以及不敢置信。
她当即低下头，在谢淮京薄唇上轻轻啃咬一口。
“嘶——”
谢淮京吃痛，下意识吸了口气。
听到他有反应，叶蓁微微抬起头，抵着他的鼻尖。
“疼吗？”
谢淮京愣愣地点头，眼神逐渐清明。
叶蓁微微一笑，眼圈却飞快泛起了红。
“疼就对了，疼就说明——”
她低头吻住他的唇。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