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理会那人,又拿起另一份关于利润分成的文书:“还有这个。创始成员前三年享受优惠,之后就要与其他后续加盟国同等待遇。把这个条款挪到第七章去,别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几个户部官员面面相觑。这些细节本是林尚书再三斟酌后定下的缓冲之策,被路朝歌三言两语就改得更加凌厉。
“王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主事忍不住开口,“是否等林尚书……”
“等他病好了,自然会明白本王的用意。”路朝歌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西域诸国,给三分甜头要换七分忠心。若是给的太多,反倒让他们觉得大明软弱可欺。”
西域诸国对于路朝歌来说,已经是囊中之物了,不管是武力收服还是用经济这钝刀子割肉,反正在路朝歌眼里,西域必须是大明的,也必将是大明的土地,现在给好处是给好处,但是不能给的太多,有些人吃的太饱心思就不单纯了。
他站起身,环视满堂疲惫的官员:“都听着,今夜所有文书,按本王说的改。明日卯时之前,全部整理妥当送到我府上。”
“可是王爷,这数量实在……”
“办不到?”路朝歌轻笑一声:“那好,现在就可以回家睡觉。明日早朝,本王亲自向陛下解释,为何户部的效率如此低下。”
说这话的时候路朝歌恨不得抽自己俩个大嘴巴,户部从上到下现在都在玩命,他说出这种话确实是过分了,但是他也没办法,有些东西今天晚上必须整理好,明天李朝宗才能和阿史那云溪以及西胡东越签订盟约。
这话比什么鞭策都管用。众人再不敢多言,各自回到位置埋头苦干。路朝歌也不走,当真就在林哲言的位子上坐下,一份份地翻阅起来。
令众人惊讶的是,这位以军功着称的王爷,看起账目文书竟也条理清晰。他不过问细枝末节,专挑那些关乎战略大局的条款,每每切中要害。有几个年轻官员偷偷交换眼神,这才明白为何连陛下都说,这天下有路家的一半。
直到东方既白,最后一份文书修改完毕。路朝歌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肩颈:“都辛苦了,今日准你们休沐一日。”
他抱起那摞连夜赶工完成的文书,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对满堂官员说道:“记住,与西域打交道,仁义要有,锋芒更要露。这是大明的商路,规矩自然要按大明的来,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大明面前立规矩的。”
晨光微熹中,路朝歌的身影消失在衙门口。户部官员们这才松了口气,彼此相视,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心思——这位王爷,比林尚书难应付多了。
而此刻的路朝歌,正抱着文书走在渐渐苏醒的长安街头。他抬头望向皇宫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进了皇宫,一众大臣整齐列队等待上朝,路朝歌没那么多顾计,直接大步走向皇宫正殿,大朝会就在这里举行,众大臣看着路朝歌怀里抱着的文书,心里已经了然,今天的大朝会必然有大事要发生,而最近大明最大的事,无非就是西域那边,阿史那云溪和西胡东越可是来长安城好几天了。
进了正殿,路朝歌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闭目养神,一夜未睡对于他来说虽然不算什么,但终究还是有些困倦,这边大朝会还没开始,只有路朝歌一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
“殿下。”谢灵韵身边的贴身女官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娘娘知道您进宫了,特意让我给您送些吃的过来。”
“好。”路朝歌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些饿了,昨夜只顾着和他们喝酒了,倒是没吃什么东西,辛苦你了。”
路朝歌的脾气就是如此,不管是府上的下人还是宫里的宫人,他向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坐到他这个位置上的人,若是对这些人都颐指气使的,那真就是失了风度了。
女官叫人给路朝歌搬来一张小几,将托盘放了上去:“就是些简单的吃食,您先垫垫肚子,娘娘说了,若是朝会的时候饿了,就去娘娘那边,她在小厨房给您留了吃食,在灶上热着,您过去了就能吃。”
“她今天要出去吗?”路朝歌吃着东西问道。
“裴家姑娘明日就要回去了。”女官说道:“今日约了裴家姑娘和李家姑娘一起逛街,还叫了王妃一起。”
“嗯!”路朝歌点了点头,只是片刻功夫,就将女官送来的食物吃了个干净,依旧秉持着拿多少吃多少的原则,浪费这可耻的毛病,路朝歌或者说整个路家都没有。
“端走吧!”路朝歌摆了摆手:“你去伺候我大嫂吧!我这边就没什么事了,等大朝会就是了。”
“是。”女官应了一声,端着托盘离开了正殿。
这边女官刚离开,李存宁就出现在了正殿,他是昨夜回了皇宫,今日就来参加大朝会了。
“二叔。”李存宁站在了路朝歌面前:“听闻你昨夜一夜未睡,可是困了?”
“我没事。”路朝歌笑了笑:“你这是特意回来参加大朝会的?”
“是。”李存宁说道:“昨夜,我爹叫人给我传了话,让我今天回来,说是你今天要坑人。”
“也算不得坑人。”路朝歌指了指一旁的那一堆文书:“白纸黑字都写的清清楚楚的,愿者上钩罢了,财帛动人心的道理我又不是没和你说过,有些时候利益足够,很多人是忍不住的,若是现在我可以一举控制整个西域,那我宁可付出一些代价,就是这么简单。”
“利益可以交换。”李存宁说道:“但是,主动权要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正解。”路朝歌点了点头:“这次只是一个开始,不管是大月氏还是木托国,都是做给西域其他国家看的,只有让所有人都觉只要和大明合作,就可以从大明这里得到好处,他们才会自愿走进我们给他们搭建的温柔乡。”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路朝歌继续说道:“当他们享受到那种滋味之后,他们就舍不得离开大明了,而在那个时候,才是我们收割西域的最好时机,一切的一切都掌握在我们大明的手里,我们让他们赚钱,他们才能赚钱,我们让他们饿死,他们就一定会饿死,你想想,一旦走到了那一天,大明就是他们的天,大明就是他们的爹娘。”
“若是有人就是不上钩呢?”李存宁问道:“毕竟,还是有人能看出我们的手段的。”
“这世上聪明人很多,但是能经受住诱惑的聪明人可就不多了。”路朝歌淡淡的说道:“能经受住诱惑和武力威胁的聪明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经济手段只是其一……”
说到这里,路朝歌指了指站在正殿外的数名禁军战兵:“你也别忘了,武力才是咱大明的根基,有如此强大的战兵在侧,你要合理的利用起来才行。”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李存宁说道:“就一定要吓死他们,若是如此不如直接上军事手段。”
“臭小子。”路朝歌轻轻的敲了一下李存宁的额头:“我不是说了吗?能经受住利益诱惑的聪明人不算多,西域那些国家的贵族最是会享受生活,想要享受生活就一定要有大量的金钱作为支撑,他们的过往就算是能看的明白,难道就能改变那些大贵族的想法吗?一旦他们尝到了甜头,那些聪明人有的时候也不得不变成一个傻子。”
李存宁揉了揉额头,若有所思:“二叔的意思是,哪怕有明眼人看出这是陷阱,也会被国内那些已经尝到甜头的贵族裹挟,不得不跟着跳进来?”
“正是此理。”路朝歌赞许地点头:“你看那阿史那云溪,他是个聪明人,难道看不出这些条款里的门道?但他不得不签。因为他身后的大月氏贵族们,岂能放过这么大的利益吗?更何况他也需要这些利益来改善国内的经济民生。”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记住,分化瓦解,从来都是上策。我们要让西域诸国的利益,和我们大明捆绑在一起。到时候,维护与大明的贸易,就是维护他们自己的钱袋子。谁想断他们的财路,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李存宁眼睛一亮:“所以,我们不仅是在和他们的王室打交道,更是在培养他们国内亲大明的势力?”
“孺子可教。”路朝歌露出满意的神色:“这经济手段,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慢慢收紧。初期给他们些好处,让他们依赖我们的市场,我们的货物,甚至……我们的钱币。”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等到西域市面上流通的都是我大明的铜钱、银锭,他们的经济命脉,就等于攥在了我们手里。届时,是战是和,是生是死,不过是我们一念之间。”
“那武力呢?”李存宁追问:“二叔刚才提到了武力。”
“武力是底牌,是保证这张网能顺利撒下去,并且没人敢撕破网的保障。”路朝歌目光扫过殿外肃立的禁军,声音沉稳:“没有强大的军力作为后盾,再精妙的经济策略,也如同沙上筑塔。西域诸国,畏威而不怀德者居多。你让他们看到跟着大明有肉吃,同时也要让他们清楚,背叛大明,或者想在规矩上动手脚,就要有承受雷霆之怒的觉悟。经济是柔术,武力是刚骨,刚柔并济,方能掌控全局。”
他看向李存宁,语气郑重:“阿宁,你要记住,治国、平天下,不能只靠仁义道德,也不能只迷信刀兵之利。要将各种手段融会贯通。对内的民生经济,对外的纵横捭阖,以及最终极的武力保障,缺一不可。陛下仁德,怀柔天下,而我路朝歌,就来做这个立规矩、露锋芒的人。我们兄弟二人,一明一暗,一张一弛,这才能让大明江山永固,让四方宾服。”
李存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凝重:“二叔,我明白了。就像下棋,不能只看眼前一步,要布局,要造势,要让对手不知不觉走入我们的节奏,即便有所察觉,也已无力回天。”
路朝歌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错。今日这盟约,就是布局的第一步。让阿史那云溪他们签下,就是让西域其他国家看到榜样。接下来,会有更多的‘鱼儿’忍不住诱惑,主动咬钩。等到他们深陷这‘温柔乡’不可自拔时……”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嘴角那抹冷冽的笑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数名太监引着一众朝臣进了正殿,李存宁和路朝歌打了个招呼,拾御阶而上,坐在了龙椅下放的那张椅子上,这是他的专属座位,或者说大明太子的专属座位。
一众朝臣进了正殿,没有第一时间坐下,而是恭敬的站在那里,李朝宗不来谁也不敢第一个坐下去,可不是人人都是路朝歌,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路朝歌。
“朝歌,你昨晚上给那俩玩意喝的不轻啊!”杨延昭站在路朝歌不远处,整个大明战兵序列中,杨延昭是排在路朝歌之后的第一大将军。
“你看见了?”路朝歌好奇道。
“外面站着等着召见呢!”杨延昭说道:“看那样子,酒还没醒呢!也是见了鬼了,居然敢与你喝酒。”
“气氛烘托到位了,自然就多喝了一些。”路朝歌笑着说道:“给他们画了那么多大饼,换成你你比他们喝的还多,这就不错了,今天还能起来。”
“今天没看见林哲言,那货不会是累死了吧?”杨延昭在文官队伍那边看了一眼。
“累了,我让他回家休息了。”路朝歌说道:“昨天晚上吃了饭出来,差点倒我面前,我真怕他英年早逝,就把他送回家休息了,真把他累死了,谁帮大明赚钱啊!”
“该说不说的,老林真是个狠人。”杨延昭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最多就三四天不睡觉,这货已经四五天没休息了,我媳妇也是听他媳妇说的,好几天没回家了,这要是换成别人,估计都要被怀疑去哪里鬼混了。”
“其实他现在的状态和你在战场上的状态差不多。”路朝歌说道:“就是那种热血上涌的感觉,你应该知道一旦进入了那种状态的人是什么样。”
杨延昭当然体会过那种感觉,当年定安县之战和西域之战,都是几天几夜不合眼,但是人依旧特别亢奋,可是一旦松懈下来,整个人就像是死了一次一样。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杨延昭说道:“我以为他们这些读书人不会有那种感觉呢!原来他们也有亢奋的时候啊!真是难得。”
“他还是少点那种状态比较好。”路朝歌可是知道,那种热血翻涌的状态可是挺消耗人的生命力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悠长的唱喏:“陛下驾到——百官恭迎!”
路朝歌立刻收敛了神色,整理了一下衣袍,随着满朝文武,躬身迎接那代表着大明至高权柄的帝王步入大殿。
晨光透过高大的殿门照射进来,将李朝宗的身影拉长,威严而肃穆。一场关乎西域未来数十年格局的朝会,即将拉开序幕。而路朝歌知道,他昨夜熬红的双眼,户部官员们彻夜的辛劳,都将在这大殿之上,化为大明走向更加强盛的基石。他微微挺直了脊背,目光坚定地望向御座之上的兄长,心中已然看到了那条通往远方的、属于大明的辉煌商路,以及商路尽头,必将归入版图的万里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