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3年春，西南总督领的某个村子旁，一条浅浅的溪流正哼着细碎的歌。
水底的鹅卵石被水流打磨得圆润，像撒了把碎银在水里闪。
两个小女孩蹲在溪边，赤着脚丫搅得水花四溅，惊得几尾银鲫扑棱棱窜进了石缝。
“吉尔，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较高的女孩突然欢呼一声，沾着泥点的小手从水中猛地一拽，一条细长的鱼被带出水面，在阳光下甩出晶亮的鳞片。
那鱼身足有她张开双臂那么长，鱼尾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珠落在她鼻尖上，凉丝丝的。
“这种鱼就爱藏在石头缝里。”
洛丝莲捏着鱼鳃，语气里带着得意。
“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跑，得突然下手才行。”
她把鱼轻轻放进旁边的木桶，盖紧了盖子防止它蹦跶出来，又弯腰把手重新探进水里。
“要仔细点，多练练你也能抓到。”
吉尔捧着空荡荡的双手，眼巴巴望着木桶里扑腾的鱼，羡慕得眼睛都亮了：
“我连鱼的影子都没瞧见呢......”
“你呀。”
洛丝莲回头冲她眨眨眼。
“下次我教你，肯定比这鱼还机灵。”
正说着，洛丝莲的手指突然触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她好奇地捏起来，举到眼前。
那是个黑不溜秋的石头，表面坑坑洼洼，却诡异地凸出几道纹路，仔细看竟像极了人类的五官：两个凹坑当眼睛，一道裂缝作鼻子，还有两片凸起勉强算嘴巴，杂乱地排布在石头表面，活像谁恶作剧似的把五官胡乱摁了上去。
“感觉......好稀有啊！”
洛丝莲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向来就喜欢这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她拽了拽旁边还在翻石头的吉尔。
“吉尔你看，我发现了块奇怪的石头！”
吉尔凑过来，盯着那石头看了两秒，突然往后缩了缩：
“好奇怪啊......是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紧扔掉吧，怪瘆人的。”
“那些神父的话就是吓唬小孩的！”
洛丝莲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神父还说周日喝酒会遭天谴呢，你看咱们村里的酒鬼，哪个不是活得好好的？”
她把石头往怀里揣了揣，又低头继续在水里摸索。
没过多久，岸上传来清脆的童声：
“喂！喂！吉尔！洛丝莲！”
一个小男孩站在岸边，踮着脚挥手：
“村子里有外来的传教士给小孩发玩具和好吃的！说是庆祝什么儿童节！再晚人家可就走啦！”
“知道了！”
两人异口同声应道，手忙脚乱地爬上岸。
吉尔蹲在水边倒鞋子里的泥沙，洛丝莲则把木桶拎起来晃了晃，那条大鱼还在里面扑腾，尾巴“啪嗒啪嗒”拍着桶壁。
两人一路小跑进村子，远远就看见广场中央停着几辆装饰着彩带的马车。
几个穿着黑袍的教士正忙着把包裹分发给排队的孩子们。
最引人注目的是广场边缘立着的巨大玩偶，一个两米多高的小黑鸭，圆滚滚的身体套在毛茸茸的黑绒布套里，两只黑色的“翅膀”随着风轻轻晃动，活像只真的鸭子摇摇摆摆要走路。
“这些人从哪儿来的？”
“说是从蒙德马桑来的。”
“咱们这的首府啊，这些大城市的人跑来穷乡僻壤干什么？”
“听说是前总督约翰建立了赫尔德兰王国，现在那边在过儿童节。咱们这儿有个教会组织属于赫尔德兰，说要带咱们这儿的娃娃也过节。”
“哦，约翰总督啊，他是个好官啊……”
洛丝莲和吉尔对视一眼，对那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看到其他孩子已经排起了长队，她们也赶紧挤了进去。
没一会儿就轮到她们了，一个温和的教士笑着递给每人一个包裹：
“节日快乐，小姑娘们。”
洛丝莲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大块油亮亮的烟熏火腿，旁边还码着几块葡萄干面包。
她的喉咙一下子滚动了下，父亲只是个普通佃农，家里一个月能吃上一回肉都是奢侈，每次啃到肉骨头都像过年。
“哇......”
她盯着火腿，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吉尔也打开了自己的包裹，同样是一块火腿和面包。
她父亲当年跟着军队打仗，受了重伤后只能拄着拐杖度日，失意的他跟着老兵们在酒馆打工，赚的钱还不够买醉，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你们好呀。”
身后突然传来温和的声音。
两人回头，看见那个两米高的小黑鸭玩偶正歪着头看她们。
“那块石头能给我看看吗？”
玩偶用戴着毛绒手套的手指了指洛丝莲怀里的黑石头。
“你想干什么？”
洛丝莲立刻把石头藏到身后。
“该不会是想抢我的宝贝吧？”
“别误会。”
玩偶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布料传来，带着笑意。
“我可以拿这个换。”
他晃了晃另一个手里的大包裹，打开后，两人惊讶地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好几包火腿，香气直往鼻尖钻。
“嗯......”
洛丝莲的小眉头皱成了疙瘩，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那块石头确实奇怪，但换这么多火腿......她咬了咬嘴唇。
“不行......给的太少了，最起码要两包！”
两人提着沉甸甸的包裹，开开心心地往家走。洛丝莲的木桶里装着大鱼，包裹里是火腿和果脯。
吉尔的包裹里除了火腿，还多了几块蜂蜜糖，那是她趁洛丝莲不注意，偷偷跟玩偶叔叔要的。
“那个大叔真好，一块石头就换了这么多火腿。”
洛丝莲啃着蜂蜜糖，含糊不清地说。
“是啊。”
吉尔捧着火腿，嘴角还沾着果脯的甜汁。
“要是他们能常来就好了，咱们顿顿都能吃肉。”
“呦，这不是吉尔吗？”
刺耳的声音突然从路边传来。
两人皱着眉抬头，只见酒馆门口几个醉醺醺的老酒鬼正歪歪扭扭地站着，其中一人满脸通红地指着她们：
“哟，这不是佃农家的杂种和残废老兵的女儿吗？出来逛街啊？”
“不要理他们，咱们赶紧走。”
洛丝莲拽了拽吉尔的袖子，压低声音。
“怎么，遇到熟人不打招呼？”
为首的酒鬼踉跄着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摸吉尔的脸。
“吉尔，我是你父亲的战友啊......”
“啪！”
洛丝莲猛地拍开他的手，怒目而视：
“你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自己清楚！赶紧滚！”
“嗯？我当谁呢，不就是那个佃农的杂种嘛，连自己亲爹都不知道是谁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突然洛丝莲只觉得后背被人踹了一脚，整个人向前倒在地上，袋子里的火腿也散落一地。
吉尔向后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锁链甲的男人站在身后，他叫拉里，和她父亲一起当过兵的老兵。
他打仗回来后用攒的钱买了块地，成了小地主，平时最爱仗势欺人。
“洛丝莲姐姐！”
吉尔丢下包裹将倒在地上的洛丝莲扶了起来，同时对着这些酒鬼怒斥道:
“你们这些人，除了欺负小孩子还有什么本事，信不信我去告诉村长！”
“没本事？欺负弱小就是我的本事！不然我能这么完完全全地回来？”
拉里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人。
“倒是你们一个父亲是残废，另一个妻子被强盗玷污，不知道是谁的种，居然敢这么跟老子大呼小叫，看来得给你们一点教训”
说着，他抬起腿准备踢向两人，洛丝莲护着吉尔往后退，却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诶，等一下。”
拉里背后，那个两米高的小黑鸭玩偶不知何时又出现了。
他伸手一拨，拉里踉跄着往前扑，脑袋“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吉祥物大叔！”
洛丝莲和吉尔惊喜地跑过去。
“我说，今天是儿童节。”
玩偶顶着小黑鸭脑袋，对着周围的酒鬼们大声说教。
此时的他加上这个皮套最起码得有两米高，对周围一米五六的酒鬼形成完全的身高碾压，让他们根本不敢还手。
“大人们就不能对小孩子好一点吗？孩子是未来的希望，要正确教育他们，培养正确的价值观......”
一旁的拉里晃了晃身子站了起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脑袋，然后就看到自己手上全都是血，显然自己脑袋被刚才那一下磕破了。
“你这个该死家伙，看我不打死你！”
拉里说着便举起拳头对着吉祥物身后冲了上去。
“吉祥物大叔，小心身后！”
洛丝莲立刻察觉到并对着吉祥物大声提醒，但为时已晚，拉里已经冲到一旁，抓着吉祥物左臂的布料用力撕扯。
“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在我拉里大爷面前放肆！”
“撕啦！”
布料裂开的瞬间，拉里愣住了。
露出来的，是一只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宽度几乎赶上他的大腿，不至于此那手臂上还套着银色的护臂，关节处泛着金属的光泽，显然不是普通人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