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欢喜有人忧，林娆那边皆大欢喜和和美美，有些人的心情却截然相反，不说愁云惨淡，也是凝重低迷。
林曼华站在办公桌边，微微低垂着头，安静地等待着，利维低头看着他递过来的汇总，一贯古井无波的神情也不禁多了分冷意。
这份汇总是总结了这次杀人案事件中实验室以及千手佛的损失，总体看下来，实验室不仅被放了一把火损失惨重，最后甚至直接被连窝端了——政府已经派人进行查封，投资实验室的各个股东，也就是那些官员，也有很多被发现并且被定了罪。
千手佛又跟实验室关系密切，都是利维在管，那些官员被拉下马意味着千手佛的活动资金也大幅度缩水，原本由实验室供给的实验体、药剂、武器等等也都被迫停止供应，而且为了避免被盯上，千手佛的很多活动据点都不能再用了，势力范围也被迫缩小。
唯一还能让人欣慰的一点大概就是，实验室总部后面的里实验室自从上次被闯进去之后就紧急封锁了，所以这次查封没能查到，里实验室和里面的……其他通道，依旧算是完好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他们可算是元气大伤。
利维盯着那一整页的字看了半晌，似乎陷入了沉思，林曼华便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站着，思绪微微飘飞，想到今天整理汇总时浏览的新闻和消息。
真好，小姑娘跟朋友们打了个漂亮的反击战。
他有些想要笑，但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很好地隐藏住了自己的情绪波动，只在垂下的眼底藏了一分涟漪，余波撩着眼睫轻轻一颤，就再无痕迹。
长时间的实验让他过去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现在还能记得比较清楚的还是少年小时候白面团子一样的可爱模样，结果到现在，时间过得飞快，好像只是睡了几觉的功夫，当年的孩子已经出落得如此出色。
要是姐姐看到的话……
他忽然眨了一下眼睛，想着姐姐要是能看到的话，那可真是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醒了就迎来一个惊喜。
真的是，好长好长的一觉啊。
青年有些失神地想着，背后的窗户透进浅淡的日光，他的脸被埋在了阴影里，逆光轮廓变得清晰的同时，神色却被模糊成雾一般的朦胧。
屋里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结果反倒是窗外隐约飘进来的孩子笑闹声更加明显。只不过这状况没有持续多久，桌上的光脑就突然响了起来。
林曼华微微抬眼，注意到利维也看了过去，但似乎有些惊讶，好像已经知道了是谁，并且是个平常不会给他打通讯的人。
这时候利维突然回头，林曼华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立刻微微垂眼，躬身道：“那么您先忙。”
他扭头就想离开，但出乎意料的是，利维开口叫住了他。
“先等等，一会还有事要交代。”
林曼华有些疑惑地回头，但到底没反驳，规规矩矩地站回了原位。
他能察觉到利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伸手接通了通讯。
“……父亲。”
对面还没说话，利维已经恭敬地道出了对面的身份。林曼华垂在身侧的指尖猛地一抖，险些当场失态。
“父亲”，这是利维一直以来效忠的那位……
林曼华很早就知道利维的背后还有人，但是除了利维三兄妹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直接接触到那位幕后之人。
利维三人对这方面也十分小心，从来不会泄露相关内容，林曼华想要查都根本无从下手。
但是今天利维跟对方通讯却没有避着他……
林曼华先是不可抑制地感到狂喜，这证明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但紧接着，他又冷静下来，指尖掐紧，指尖突如其来的痛意和头部持续的隐约疼痛又让他清醒过来，甚至越发恭敬地低下头颅，无声显示着臣服的姿态。
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死，这不仅是个机会，也可能是个危险。
利维似乎没有在意他，跟对面大约是开了声音处理的人先是简单说了两句汇报实验室、千手佛以及福利院的情况，“父亲”一直沉默着，直到利维停下来，又等了一会儿，他才似有若无地哼笑一声。
“一时大意，让小老鼠们钻到空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声音处理而显得失真，这句话明明语调还算随和，听起来却无端多了几分冷意。
“最近查得严，就收敛些吧，优先保全自己，不要冒进。”
“父亲”沉吟片刻，淡淡叮嘱。
“我这里也脱不开身，你们自己小心。噢对了……小心一点夜行者，他们最近因为那个小姑娘的事又开始折腾了，被他们抓到的话会很麻烦。”
“是，请您也注意安全。”
利维恭谨地回复，俨然是一个可靠沉稳的“长子”。
对面没再说什么，随意“嗯”了一声之后就挂断了通讯。利维抬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看向一边一直安安静静仿佛不存在的青年。
他正低垂着头姿态随意而挺拔地站在桌边，因为垂首的姿势，高高竖起的马尾有一部分散落在肩上，黑色的发丝如同丝绸一般柔软地垂下，顺便勾勒出他面颊流畅而柔美的线条。
林曼华曾经跟过奥康也跟过葛伦娜，最后又被放在自己身边，利维理所当然地查过了他的所有信息，知道他少年时期父母双亡，又因为残次品的缘故无人收养，只能自己想办法过活，后来听说实验室可以改善精神力和体质，就想尽办法不顾一切地要挤进来。
他其实很欣赏林曼华，因为他足够聪明，也足够努力，并且最重要的是，他有野心，有欲望。
看看他能为了他的欲望做什么吧……他撑过了没几个人活下来的实验，在长达几年的被实验中表现出了惊人的坚韧和顽强，据说他每时每刻都在忍受后遗症带来的疼痛，但他从没有在任务中出过纰漏，平时也全然不见暴躁孤僻，反而温和有礼，连他脾气古怪的弟弟妹妹也难得地对他表示赞赏。
利维不担心部下有野心，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控制部下，他只会觉得没有野心的人走不了多远，因为他也是如此。
那么现在，他会给这份野心一个……机会。
“林曼华。”
他突然出声喊了对方的名字，青年习以为常地微微颔首，出声应答：“是。”
但利维没有接着说，他审视着眼前几乎是被自己一手提拔的下属，看着对方在自己的目光中依然保持着镇定，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好像能够一直等下去。
正午时分，阳光渐渐倾斜，阴影蔓延上来，覆盖了利维，却将林曼华遗漏在有些刺眼的光辉中。孩子们的笑声渐渐停了，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不见，寂静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几乎将人溺毙。
“晚上去一趟里实验室的办公室。”
坐着的男人终于开口，他抬手在光脑上操作一下，将一份密钥发送到了下属那里。
“在那边的光脑上，给我找一份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