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青年深吸几口气，不忿道：
“按你的说法，那我们学了这么多圣人言行，难道没用?都要去事农商，等都生活富足了，就懂得讲礼义廉耻了?
你知道经史子集中的智慧吗？知道其中的微言大义吗？”
“难道要我们抛去这些宝贵的箴言，去做和贩夫走卒一样的事?简直荒唐。”
陈岩不紧不慢地回应：“哦?看来你觉得知道这些东西，能成为你自得的倚仗?”
“我跟你辩理，本就不想拽文、掉书袋，像你一样把这些东西作为高人一等的倚仗。
大义微言，是别人的。道理，是自己悟的。
但既然你觉得这能成为你看不起贩夫走卒的缘由，那我就拾人牙慧，来跟你掰扯掰扯。”
陈岩往前一步，继续说道：
“你觉得我之前诡辩，是因为你从来没有面临抉择：
生存和道德的抉择，甚至道德之间、礼义廉耻之间存一就必须舍一的抉择。”
“你衣食富足，当然有机会面面俱到。你问我圣人言行、道德箴言有没有用?”
“当然有用!”
“这不正是对你一般同样衣食富足之人的劝诫和教诲吗？”
“穷生奸佞，富长良心。”
“若你自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遇见一个腹中饥渴，将要饿死之人。你只有偷衣食才能救他，那你是救，还是置之不理?”
“救，你就是失德。不救，你就是不仁。”
“看到了吗？温饱尚且不能满足的人，要想德行无亏，有多么困难?”
“就算将踏过自己那关，将生死置之度外，在德行之路上，仍然是寸步难行!”
“而这对于你这样衣食富足之人，这就是举手之劳。
你既然觉得这些箴言有莫大意义，为何不以此规劝和你同样富足的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为富，若还是不仁，那才是不通教化，畜生不如。”
紫衣青年：“你……”
陈岩盯着对面的眼睛，语速加快：
“你什么你，你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你看不起的贩夫走卒提供。”
“你既然觉得学习圣人言行是如此高尚，畅游在经史子集之中是如此享受，为何不寻思让贩夫走卒也有条件享用?”
“解决了他们的温饱之后，让他们也有机会提高精神修养，有能力学习你口中的礼义廉耻？”
“反而以习得圣人言行为傲，蔑视贩夫走卒?”
陈岩语气加重：
“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你，做到了哪一句?”
“你自诩学习圣人言行，又学到了多少？此等跋扈狂傲，学到了几分温良恭俭让?”
“为往圣继绝学这半句，尚且是一知半解，纸上谈兵，哪儿来的底气在此大放厥词?”
紫衣青年的手指着陈岩，说不出话，陈岩的语速继续加快：
“你可知道，你口中看不起的贩夫走卒，为你，为所有读书人，提供衣食住行，笔墨纸砚。”
“没有他们，你怎么学习圣人言行，经史子集?”
“他们是朝野的骨和血，是江湖的支架，是庙堂的基石。你受此骨血滋养，得以学习圣人言行，经史子集。”
“不思反哺，反倒以此习得的才学为傲，蔑视他们——”
“砰!”手拍长廊声响起：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你，你……”紫衣青年指着陈岩，气血上涌。
“好……”
“好辩才!好学识!好见解!”
“好厉害的娃娃——”
“精彩……”各式各样的人发声，底下各楼掌声和叫好声不绝。
相貌白净、身穿劲装的女子眼睛发亮，双手攥着拳一脸兴奋：
“二哥，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吵架比打架还爽，还要热血沸腾啊。”
被称作二哥的男子心中畅快，感受更深：
他们常年在外跑镖，路经各地，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
他们和读书人之间有矛盾，除了互骂就只有打架。但互骂他们骂不过，反倒常被嘲笑没有学识，在人前丢人。
这个陈姓少侠以他们常挂在口中的之乎者也入手，句句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正是在他们引以为傲的礼义廉耻上，胜了他们，所以对方才不知道如何反驳，难道要推翻自己一直标榜的?
这陈少侠口中的一句句话，同样也是微言大义，对方更是没办法嘲笑他没有学识。
紫衣青年一时说不出话，在一众宾客和美人前，只觉得气血上涌，脑中大乱：
“噗……”
“黄兄……”紫衣青年口吐鲜血，往后倒去，同伴赶忙去扶。
同伴惊诧，身为学宫弟子，资源优厚，二十几岁已经凝神境界修为，怎会如此?
他平时常以学识自傲，在这上面被打击，情急之下，心中郁结，又是在一众人前被人骂，却无法还口，才会如此。
陈岩看着对面吐血倒下，神色不变：
为何我今世用刀?因为我前世早已以“键”证道，陆地登仙。
区区黄口小儿郎，安敢在我面前饶舌?
“精彩，精彩，陈少侠，没想到你不仅悟性出众，通脉境界就已经领悟刀意，还才思敏捷，有如此辩才。”
姚灵儿在桌前提袖端壶，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小小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陈岩回到桌前坐下，端过茶饮下，解口中的干燥：累死小爷了，多久没说过这么多话。
现实中和人争辩果然还是有所不同，无法发挥得尽如人意，这还只有一个对手。
想当年诸葛武侯舌战群儒，又是何等风采?
不够，还是远远不够。
“小六哥原来这么有学问的吗？我们都是一起识字的，我们怎么没发现?”一个外姓弟子目瞪口呆。
张小川用胳膊顶了一下他：“你没见小六哥经常在堂内看书吗？当然跟我们不一样。”
几名外姓弟子一脸疑惑：是吗？不对啊。那些杂书我们也看过，没有讲这些的啊……
六楼。
屏风后，一穿戴繁饰的女子，抿了一口唇脂，在镜子中稍稍打量后，唇齿轻启：
“秀儿，我们出去吧。”
外面，一些人脸上满怀期待。
“诶，出来了，出来了……”
几道身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