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陆家和顾家交好，可此事事关重大，且罪证确凿，上头还有秦家压着，根本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顾家，已经不再是昨日的顾家。
关于顾正英，网络上已是骂声一片，知晓事件原委的人都认为这是他咎由自取。
学校里逐渐有了不少风声，都在议论此事。
顾煜一如往常，即便是家庭发生了变故，也依旧照常去学校上课。
大家偶尔碰见他的时候，也是面色复杂，虽没有当面说，背后却有人在幸灾乐祸。
天之骄子跌落泥潭，可是比一般的戏本子还要传奇。
更加令人好奇。
夜色冰冷而撩人，刚结束一节晚课，颜语晨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本打算直接回家，脚步却顿住了，破天荒地朝着学校的操场走去。
冬天的气温较冷，天也黑了，操场这里只有少许人在跑步。
颜语晨捂紧了衣服，继续往前走，直到发现看台处的那一道身影。远远望去，很是渺小。
男人围着一条深灰色的围巾，黑色的大衣包裹着颀长的身子，像是要就此隐匿在夜色中。
他果然在这里。
她轻吸了一口气，轻抬脚步走到顾煜的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没有开口说话。
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顾煜就猜到了是她，她刚一坐下，他便更加确定了。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没有转头。
一种彷徨与害怕的感觉莫名涌了上来。
从前的他什么都有，即便是家世相当之时，她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
可如今，他竟然有点不敢面对她。
从不知道自卑为何物的人，终于尝到了这种滋味，原来这么苦啊。
眼见着距离喜欢的人越来越远，却没办法挽留，只能强行将所有阴暗的期待都埋葬在内心深处。
他怕她责怪自己。
视线小心地偷看着她的动作，似乎是怕冷，她搓了搓手，还哈了一口气，眼前冒起一小团白雾。
见她久不出声，顾煜终是坐不住了。
忍不住喉结轻滚，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随便逛逛。”她说得很随意，好像真的只是随便走走，只是恰巧碰到了他。
顾煜抿了下唇，缓缓转头看向她。
“你不用担心我。”
借着操场中央传来的灯光，颜语晨看见了他隐匿在黑暗之中的眉眼，清澈的眸子里有点雾蒙蒙的。
像是有些疲倦。
她还是沉默着，只是卷翘的睫毛闪了闪。
这件事她提前就知道了，但是却没有告诉他。因为她怕一时的心软，会让秦旭安的努力破败。
孰轻孰重，她分的清楚。
如今，也只是心里残存的一丝愧疚，让她出现在了这里。
她也觉得自己太冷血了，但是，她不后悔。
顾煜见状，只是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其实，我现在反而觉得轻松了。我爸这个人，性子就是这样，固执专横。他能有今天，虽然有些意外，可也不是无法接受。”
他不是不明事理，只是为自己的父亲感到遗憾。
他也是如今才明白，这么多年来，父母之间的矛盾，原来不仅仅是因为感情不和，还因为立场不同。
而他，虽偶有疑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不曾得知真相。
失落，还是会有的。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听他这么说，颜语晨一时也觉得感慨万千。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闹了这么一出，顾氏基本上不剩什么了。
即便只是一句关心，他的心里依旧产生了涟漪。
顾煜瞧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等他回答，那双细白的手被冻得有些红，将脖子上的深灰色围巾取了下来，盖在了她的手上。
颜语晨声音清软，“我不用。”
她其实没有多冷，只是不想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出门的时候便没有戴着围巾。
正想要将围巾还给他，顾煜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压在了围巾上，不容许她拒绝。
明明这么冷的天，可是他的手依旧滚烫。
即便是厚度不浅的围巾也压不住。
他都已经如此了，拒绝的话她也不好再说出口。
男人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与初见时的清冷肆意不同，此时的他，眼中溢满了深情。
好像，眼里满当当的全是她。
就连空气里都似浮现出滋啦的声音，星空破碎一般渲染着气氛。
颜语晨长睫轻闪，躲避着他的目光。
顾煜难得勾起了唇角，“你太小看我了，虽说顾家遭难，但我也不至于落魄。”
即便顾正英有万般不好，但却是真正将他当顾家继承人来培养的，该学的他都学过。
他曾独立投资过几家规模还算不错的公司，虽说比不上原来的处境，也算不得差。
听他这么说，颜语晨也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了。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只听他道：
“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心脏恍然停了半拍。
颜语晨有些茫然了。
他这是何意？
却见他的脸上携着笑意，眸子里镶嵌着潋滟的碎光，似璀璨的银河。
像是在诱她应答。
颜语晨缓缓低下了头，轻轻地合了眼睛。
无声的拒绝。
顾煜离她离得很近，即便是在昏暗光线里，依旧能够看清她白皙脸孔上的细小绒毛。
他惶恐得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错过她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可是看见她闭眼不语的那一刻，他已经知晓了她的答案。
许是冷风灌入了眼眶，眼睛也逐渐变得酸涩。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他不该奢求太多的。
可他就是忍不住一次一次去问，期待着哪一天她或许会有一个不同的答案。
他强迫着自己挽起唇畔，尽量让自己的姿态看上去闲散舒展。
颜语晨再睁开眼，抬头的瞬间，猝不及防地迎上了他俊逸的一张脸。
他在笑。
她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
明明如此灿烂，可是眼角却泛起了极致的红，还有晶莹的如同雾气一样的东西。
里面装着小小的她。
短暂的失神后，她如梦初醒一般，慌乱地起身。
将手里的围巾递还给他。
“我先走了。”
她走得很快，像是在跑。
告别的话散落在风里，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