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婉嘴上问着，身体已然急切地转向门外，仿佛只等纪轻舟说出药名，她就会一个百米冲刺立刻冲下去取药。
纪轻舟失笑，拍拍她的肩膀。
“这是常见现象，没有那么严重，用热毛巾敷一敷就会好，不用那么紧张。”
“紧张”两个字，纪轻舟故意说得意味深长。
纪清婉嗔怪地看她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我才没紧张呢。”
嘴上是这么说，身体却诚实得很。
纪清婉立即起身，拿上毛巾脸盆就往热水房奔。
片刻后，纪清婉将毛巾从热水盆里捞出来，仔仔细细地拧干，小心翼翼敷在萧烁的手背上。
一边动作，纪清婉一边小心询问：
“怎么样，会不会太烫？”
萧烁笑着摇摇头。
担心完水温，纪清婉又开始担心效果。
她忍不住揭开毛巾想看一看。
谁知这一揭开，一眼就望见了他手背侧面，那被热意烘得泛红的伤口。
从小指缝蜿蜒到腕骨，伤口纵然已经愈合，还是留下一道宽而长的痕迹。
纪清婉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到受伤时那血肉模糊的痕迹。
她心头一颤，忍不住伸出手指，沿着那道伤口轻轻触碰。
“这是怎么弄的？当时一定很疼吧？”
平时她手上割破一点小口都觉得疼，这伤口这么长，他得有多疼啊……
说话间，她的呼吸都跟着微微颤抖。
萧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颤抖。
他一愣，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原本要解释的话被咽了回去，萧烁沉思片刻，将手往回收了收。
“纪姑娘，我是一个摸爬滚打惯了的粗人，没那么娇气。”
纪清婉也回过神，意识到刚刚确实过于亲密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伤口，掩饰地伸手去拿他手背上的毛巾。
“那我给你换毛巾。”
谁知萧烁却先她一步，用另一只手按住了毛巾。
“热敷这种事，我自己可以，不用太麻烦的。”
纪清婉这才注意到他语气中陡然加重的疏离冷硬，不解地看向他。
“是我刚刚的动作和问题让你觉得冒犯了吗？我只是……”
她想解释，却被萧烁打断。
“没有，我只是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来做。”
不管纪清婉喜欢他这件事是不是错觉，他都不想耽误影响人家姑娘。
尤其之前护士说过，纪清婉和纪轻舟一样，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他虽然看不见，但仅凭他听到的，也能想象得到，那是一个怎样纤细窈窕，端庄秀气的姑娘。
更别说她还如此善良细心。
这样好的姑娘，就算不是喜欢他，总往医院跑，被人知道了也难免误会。
他不能这么自私。
纪清婉还立在床边，思绪纷乱如麻，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对自己这样。
她这是……被他讨厌了吗？
萧烁心一横：“纪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
纪清婉一时间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上前拿起空饭盒。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给你送饭。”
说完转身要走，又听身后人毫不留情地说了句：“不用了。”
纪清婉一愣，转头望去。
对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将脸转向另一侧，面无表情。
“医院有食堂，我自己可以去吃，以后就不劳烦你来送饭了。”
“还有，麻烦你也给叶阿姨带句话，以后都不用操心我的事了。”
纪清婉听着这话，一时间担忧大于伤心，忍不住开口。
“可是你的眼睛……你自己一个人要怎么每天去食堂吃饭？”
她语气里真切地担忧，听得萧烁眉心微动。
他强压下心底的动容，依旧没什么表情。
“纪姑娘可能不知道，我早就订过了亲。”
纪清婉猛地一愣，望着他的侧脸，根本分辨不出这话是真，还是对方不想麻烦自己的托辞。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试探地开口。
“是吗，那……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一直没来看你？”
萧烁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我们两个青梅竹马，是小时候的玩伴，只不过她工作的地方比较远，一直没赶过来。”
“不过前两天她给我来了信，说已经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这两天就会抵达京城。”
萧烁暗暗吸了口气：“有她来照顾我，总比旁人更方便。”
纪清婉即便再迟钝也听出来了，这个“旁人”指的就是她。
他是在变相地拒绝她。
纪清婉死咬着嘴唇，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
她紧紧盯着萧烁的面容，试图从他表情里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是没有。
他表情如常，甚至更加疏离冷漠。
她不是不要脸面的姑娘，对方已经如此拒绝了，她也没理由继续上赶着。
纪清婉强忍住哭腔，点点头，努力露出理解的笑容。
“好，没关系，我妹妹医术很好，一定会治好你，说不定你过不了多久也不需要人照顾了。”
“正好我这段时间也要复习，忙得很，就不过来打扰你了。”
她边说边最后替他掖了掖被角。
眼泪一时没控制住，啪嗒啪嗒砸在被面上。
“那祝你早日康复，再见。”
萧烁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谢谢，再见。”
纪清婉立刻转身，丝毫没注意到萧烁那强忍紧握的双拳。
以及那瞬间支撑不住，塌落下来的唇角。
背过身的那一刻，纪清婉眼泪再也挂不住，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拧开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带着满脸泪水，落荒而逃。
听见屋里再也没有了她的声音，萧烁这才缓缓转过头。
手指探向被面，方才似有眼泪落下的位置。
濡湿一片。
这一刻，萧烁心口莫名一阵钝痛。
可他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的，却还是记忆里那童年玩伴的模样。
他一时间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为拒绝纪清婉而难过。
她们真的很像。
但萧烁也明白，这种想法，对纪清婉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她不该是谁的替身。
“我这么差劲的人，早点说清楚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