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狄盈儿拾掇好梳洗所用的物件，轻声禀报道：“小姐，嘉亲王府来人传信儿，离落阁盛流珠，亡了。”
纪长乐梳头的手一滞：“这才多久，她就受不了？”
“说是服毒自尽的，还把萧思凌一起带走了。”狄盈儿有些担忧，“再就是，嘉亲王府的人说，等到三皇子下朝，想请您过去一趟。”
纪长乐淡淡的应了：“你去回一声吧，就说我会去的。”
狄盈儿有心劝阻：“可是......”
纪长乐一副“我懂”的神情：“放心，我有把握自保。京中不比城外，君璟屹不敢明目张胆地使坏。”
......
盛流珠和萧思凌的遗体，被安置在两口薄棺里，看用料应该是最普通的杨木。
纪长乐亲眼见到，方才相信：盛流珠那么惜命的人，居然有勇气自尽。果然，绝望才是最诛心的惩罚。
“本来打算让你好好出出气，谁知道她这么不禁吓。喝了两碗加毒的汤水，二人就这么死了。”君璟屹像邀功似的提起，“盛流珠选择自尽，便是对嘉亲王府不满，再者她做出毒害生母的事情，实在是有悖人伦纲常。无论本王如何处置这两具尸身，都没人敢多说什么，就看郡主是想她们母女曝尸荒野，还是大卸八块，还是......”
“我可没那么有闲心，在已经无感的遗体上大做文章。”纪长乐懒得多看一眼，“人死账清，你我的交易完成了。”
见纪长乐要走，君璟屹有些着急：“且慢。”
纪长乐恢复记忆后，很少再穿绚烂的颜色。今日她一袭素淡的衣裙，外罩银灰色仙鹤纹刺绣披肩，长发挽了随云髻，斜插古法金簪，整个人飘逸端庄，正是君璟屹梦中的样子。
“怎么？三皇子还想囚我？”纪长乐根本不怕，“论起忠心和武艺，乐盛华居的侍卫并不输给亲王府兵。且我早做了安排，若一个时辰后我还未回府，消息会立刻传进长青宫。”
“郡主受邀而来，何须如此戒备？”君璟屹极力显示出真诚，“为了捏住皇后的把柄，本王几乎动用了凼州的全部人脉。你在盛家门里受过的苦，本王其实也很心疼。如今不到两个月，郝禧和盛流珠都已受到应有的惩罚，郡主难道不能放下成见，试着相信本王？”
“信任这个东西，一旦崩塌，就很难重建了。”纪长乐直接挑明，“三爷愿意助我扳倒皇后，无非是自己眼馋太子的位置。刚好我方便起头，而你有能力善后，互利互惠罢了，还要我承你的情么？”
“再说盛流珠，本就是不合你心意的女人，以她一死，来掩盖你挟持郡主、意图不轨的行径，你应该觉得很划算吧。”
君璟屹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倒也不全是如此，在本王心里，你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交易，你我之间只有交易，”纪长乐又强调了一遍，“现在交易结束，你我两清。”
“郡主，本王想带你去个地方。”
“没时间，不去。”
“别这么无情，不是还有萧茵茵嘛，你还用得上本王。”
“不用送了。”
君璟屹不敢拦人，只得追着纪长乐往外走。可他刚到门口，就看见了一座门神，不由得心里烦躁：“六弟是稀客，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
君璟承自动忽略掉旁人，径直走向惦念的姑娘：“三哥不必客气，我是来接纪长乐的。”
堂堂毅亲王殿下，最近一段日子可没少吃乐盛华居的闭门羹。
今日照了面，纪长乐不好再推脱：“那就有劳六爷了。”
纪长乐不愿乘坐马车，君璟承就陪着她慢慢地走。
许是站得近了，一丝醇香悠悠飘来，纪长乐随口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静：“六爷这熏香，气味还蛮特别的。”
“有吗？”君璟承有些失落，但凡她稍微留心，便能发现自己从不使用香料。
程锡勇使劲嗅了嗅，顿时明了：“嗐，六爷从不熏香，这是酒气。”
“酒气？”纪长乐疑惑，“印象中六爷不是贪杯的人啊。”
程锡勇终于找到了替主子诉委屈的机会：“六爷以前是不贪杯，但架不住最近心里愁苦啊。这想见的人不给他见，想说的话也没机会说，就只能借酒消愁了嘛。”
纪长乐假装听不懂：“既然见不到、说不成，那就不用强求了吧。六爷乃是人中翘楚，没有必要难为自己，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要紧的。”
君璟承瞪了程锡勇一眼：“要你多嘴？”转而又深沉地望向纪长乐，“就算是愁苦、是强求，本王也不愿意轻易放手。”
见纪长乐不自在，君璟承转移了话题：“小神医觉得这气味特别，本王记下了。下回来找你之前，本王定要先饮上两杯陈年花雕，但愿有了醇香做引荐，你就不会将我拒之门外了。”
纪长乐低头：“六爷真是越来越爱开玩笑。”
又走了一阵儿，君璟承出声：“长乐，其实我查到了千年虫，大概猜得出你经历了什么。再加上你最近在忙的事情，我是不是可以叫你流芳了？”
知道的人越来越多，纪长乐有些无奈：“盛流芳和纪长乐都是我的人生，无法割裂对待。我想，总该先清算前尘过往，才有资格开始全新的生活。”
“君璟屹性格阴暗、手段毒辣，他不是你的好帮手，你不能再与他纠缠不清了。”君璟承目光灼灼，“流芳，你为什么不能考虑我？他能做到的事情，我同样可以办成！”
“正因为三皇子够心狠、有手段，他才是最合适的交易者。”纪长乐背过身去，“六爷您一身坦荡，如皎皎明月，无论如何都不该沾染尘埃，改变您一贯的处事原则。”
“流芳，那年没能护下你，我常常后悔和自责。”君璟承执拗起来，“我不需要你的交换条件，你我之间不需要做交易，我愿意为了你全力以赴，给我个机会好吗？”
言辞恳切，就差把心掏出来了。程锡勇刻意站远了一点，暗暗思忖：六爷真的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纪长乐无法做出回答，只得微叹了一声，开口道：“京中‘食为天’菜色越来越全，六爷要不要去试试翡翠虾饺？”
虽然明白纪长乐依旧在回避自己，可是能与心爱的姑娘独处，君璟承自然也是欢喜的：“好，本王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