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是我……”
白夭夭喃喃自语，须臾之间她连连摇头，接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严述倍感意外，又听得她小声嘀咕着，“不！我不是恶鬼！是的……相夷说过，为人一世自当坦荡，方能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他们这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试图对我不轨，我杀了他们，无过！”
他们这些人肆意践踏着人的尊严，残忍地将她和无辜的百姓拉下深渊后，还能活得好好的，简直就是天道最大的不公！
江南二十四大盗也好，血域天魔也罢，都是些人渣败类。她很庆幸污浊不堪的江湖有李相夷这样的人，愿意荡平天下不公之事，愿意朝身处泥泞中的人伸出援手。
心理暗示竟然失效了？！严述捏紧拳头，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又是李相夷！”
那个人到底哪里好？值得他们一个个都如此难忘，还唯他马首是瞻！
他抿唇，随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别傻了，白夭夭！李相夷是绝对不可能救赎你的，在他心里永远的首位是乔婉娩，为了乔婉娩他甚至可以去死！他可以救你一命，却不会为了你去送死啊，蠢货！”
她蠢吗？
白夭夭眉头一皱，毫不迟疑道：“你口口声声说相夷爱乔女侠，乔女侠对他而言有多么多么重要，无非是想让我破防，进而放弃因他而生起的生存之志，然后彻底成为行尸走肉的傀儡，为你所用。”
相夷爱过乔女侠，这是她不可否认的事实。但相夷给她的是活下去的希望，还有奋勇前行的勇气，这些东西她不该随意舍弃。
计谋又一次被她识破，严述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想好了辩驳之词，“事实证明，在李相夷心中你和其他被他随手救下的人没什么不同。你如此的爱他，护着他，将他奉若神明，视他为信仰，岂不是错付？”
白夭夭上下看了严述好一阵，无语道：“他救了我，我就一定要他心里有我吗？”
她从不嫉妒乔婉娩，也不曾为李相夷不记得自己而有所难过。被拯救之人，只需要记得他雪中送炭的情意即可，何须强求他爱自己？现实是现实，永远没有那么多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戏码。
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严述顿感无力。
忽然，他猛地反应过来当年设计乔婉娩，让她对白夭夭这个情敌产生极大的危机感，促使李相夷与白夭夭退婚，进而打击白夭夭的做法有多可笑。
“你不爱李相夷……？”严述流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想到这个可能他瞬间如鲠在喉。
白夭夭叹了一口气，毫不迟疑道：“曾经不爱。我甚至不懂何为爱。”
对敬仰之人，虚心向他学习即可，无须用俗世的感情去亵渎。
还有爱是什么？年少时懵懵懂懂，全身心投入到钻研医术之上，她不懂得何为爱。
“不爱……”严述失声大笑，想到那些算计，此刻竟把他衬托得像个跳梁小丑，滑稽极了。他声嘶力竭，“既然不爱，当年李相夷战死东海的消传到药师宫，你为何发了疯？为何像个疯子一样，沿着东海找了一遍又一遍，还为了他杀入四顾门，与肖紫衿和‘佛彼白石’等人发生争执，弄得一身伤回来？白夭夭，你说谎！”
她说她不爱李相夷，他可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所见所闻都在告诉他，白夭夭爱惨了李相夷，比她嘴上说的“不爱”要真实得多了。
往事如烟，很多记忆都被岁月风化，独独她为爱痴狂的模样印刻在脑海里，给他带来极大的震撼。
白夭夭啊了一声，气若游丝，“他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随着失血过多，她渐渐地开始体力不支，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你应该明白，当一个人身处黑暗太久就会变得麻木，对周围的人和事都充满了不信任。那时候的我，被你折磨得无比绝望，还一度想杀死所有人来为我的不幸买单。只有看着别人痛苦，看他们不幸，我才能从中获取一丝活着的快意。”
严述眼里有光芒乍现，听到她愿意堕入地狱，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瞧瞧，她本该如他设想般变成恶鬼，偏生一个李相夷的出现将一切都改变了。
李相夷就该死！
白夭夭抚摸着若皎剑，亲昵地用脸颊贴在冰冷的剑身上，“我的世界暗黑与荆棘丛生，破烂不堪。相夷救我，对于他而言也许是举手之劳，但是我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温暖，让我明白这世间并非只有恶，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存在。”
说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好似在与过去狼狈不堪的自己达成了和解，“李相夷是太阳，而我是一株需要太阳滋养的花，若是没有了他，我就会枯萎、会凋零。”
阳光透过狭小的缝隙，俏皮地闯入黑漆漆的墓室。只见金色的光芒肆意流淌，恰好停在两人的中间，形成光与暗分明的奇特景象。
白夭夭沐浴在阳光下，严述隐匿于黑暗之中，巧妙如二人的立场。
严述对此嗤之以鼻，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阳光。当指尖离光线方寸之差，他的目光落在白夭夭渐渐拉长的影子上，讥诮道：“夭夭，我与你就像是光与暗的两个对立面，你站光的尽头，光笼罩着你，你受着光的庇护，影子却不断地朝我靠近。”
白夭夭沉默不语，看向他的眼神带了一丝可怜。
严述面目狰狞，凝望着白夭夭温柔而坚定的模样不由地冷笑连连，“看吧！白夭夭，我们才是一类人。”
虚假的光，虚假的信仰，简直不堪一击。
“我们才是一类人，你永远也不会成为李相夷这样的人。”他反复强调，意图将她拉回深渊。
白夭夭摇头，“可我已经是‘李相夷’了。”
“什么？”严述微微一怔，不懂她所指。
“没什么。”她微微一笑，小小的酒窝里藏有太多的骄傲，“我只是在感叹，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我努力成为了我想要的样子，让青离医仙与相夷太剑在江湖中并肩。”
不是一类人又如何呢？她努力朝李相夷靠近，成为他这样的人就会变成一类人了。
“好好好！”严述面色铁青，回身按下墙角的机关，恶狠狠道：“纵使你话说得再好听，我也不可能让你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