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走得无声无息,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天空中氤氲的那一层闷人的滚烫潮气都逐渐消散了。
藤今今毫无感情地站在镜子前刷牙,大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在睫毛的遮挡下几乎看不见。
为什么永远都睡不够呢?
他有气无力地思考。
一只大手突兀地伸过来,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下巴。
藤今今清醒一瞬,扭头看过去。
池霁淮永远是精神百倍,游刃有余的样子。
为什么呢?
因为是男主角所以永远都不困?
即便祝煦走了,池霁淮依旧保持着晨跑的好习惯。
几乎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是容光焕发,矜贵从容。
说话的声音也永远低沉有力,悠扬好听,“今天不上班,带你出去玩?”
“又不上班?”藤今今的眼睛一下就睁开了,下一秒已经在心里盘算要不要吐掉牙刷回去睡个昏天黑地。
“嗯,带你去冀城中心逛逛?”
藤今今含着一嘴泡沫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觉什么时候都能睡,但假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放的。
他动作麻利地洗漱完,换上了自己新买的衣服,满血复活地跟池霁淮出了门。
藤今今打开群聊翻看未读消息,老板娘说现在换季了该买些新衣服,而且中秋不能放假,大家就当提前休息一下。
老板娘人真好啊。
藤今今收起手机,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身体放松下来。
他很期待,和池霁淮做更多的事,有更多的回忆。
路两旁的行道树带起重重叠叠模糊的影子,叶片间破碎的阳光洒满地面。
从这里到冀城中心坐车大约不到一小时。
昏昏欲睡间,藤今今做了一个梦。
他看到池霁淮用手捧着他的脸,垂眸凝视间,眼神缱绻,是溺死人的温柔。
他听到他问:“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藤今今有些犹豫,他在这样温柔的注视下斟酌着,思考着,最后鼓起勇气回答:“我不知道……我不懂喜欢是什么样的,但我愿意学着去喜欢你。”
池霁淮轻轻地笑了,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藤今今闭着眼感受那温暖的触碰,却倏忽间不能呼吸,脖颈被人狠狠扼住。
他努力地抬头去看,他看到池霁淮的眼神很冷淡,一丝隐匿的温柔都寻不见。
那目光冰冷锋利,语气也森然,如霜如雪,“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欢我是吗?”
藤今今有些错愕,他摇头。
又听到池霁淮厉声的质问:“吊着我很有意思?”
他更加不解了,甚至有些委屈,想要大声反驳,喉咙却堵塞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却在泪珠将将滚落的一瞬间,脸颊又被温热的触感覆盖。
他睁开眼。
池霁淮把那张不见光的小脸托起来,捏着两颊的软肉轻晃。
对上那双无措的眼睛,他淡淡开口,言语认真,“这样把脸埋起来睡还能呼吸吗?会憋死的。”
藤今今上车没多久就意识模糊了,脑瓜一点一点的。
池霁淮本是把他放到了肩头,但藤今今睡着睡着就拱,拱着拱着就把脸埋到池霁淮的胳膊上,被车一颠又几乎要埋到池霁淮的肩臂和座椅靠背的缝隙里。
采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睡姿。
藤今今脸被憋得泛红,梦里的真情实感让他的眼角也染上一点颜色。
池霁淮用手背贴了贴他微热的侧脸,把车窗的缝隙开大了一些,“舒服点吗?”
藤今今从刚刚的梦抽离出来,风打在脸上,凉爽舒适。
他想起池霁淮在梦里的凶狠模样,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一时低着头没有说话。
但他还是贴着人坐,手指捏了一片池霁淮的衣角,似乎这样能够缓解一下波动的心情。
池霁淮垂眸看着身边的人,声音低沉,夹带着那一丝让藤今今觉得舒适的温柔,“做噩梦了?”
藤今今有些蔫,但脑子已经清醒,他也意识到身边的池霁淮还是平时的那个池霁淮。
既不是梦里那个温柔得要死的池霁淮,也不是梦里那个凶得要死的池霁淮。
他轻轻点了下头。
却听到身侧人鼻间溢出的轻笑,并不明显,甚至几不可闻。
但他还是听到了。
借着梦里情绪带来的惯性,他朝着池霁淮投去不满的视线。
池霁淮嘴角反倒添上一抹笑,伸手将他揽过来,轻轻抚摸他的手臂,带着安慰的含义。
藤今今没躲,也没挣。
被这样的温度和气息包裹让他觉得安心。
后半程藤今今没再睡了,他靠在池霁淮身边,看着窗外,任由风卷着阳光全部打在脸上。
两人没说几句话,但谁也没觉得这条路漫长。
在接近冀城中心的时候就能明显看出来,街道越来越宽阔,纵横交错,街边商铺林立,人流如织。
池霁淮示意藤今今不远处冰激凌店的招牌,“要什么口味?”
噩梦已经被抛到脑后,藤今今开心地瞄了一眼,只有两个味道,但是他都想吃,“要双拼。”
他刚想跟上池霁淮的脚步,手机发来一条消息提醒。
是转账过期的退还通知。
这个月发下工资后,他就把上个月欠池霁淮的钱零零总总加了加给他发过去。
但池霁淮没有收,他也忘了这事。
冰激凌递到眼前,藤今今伸手接过来,一边抬眼去看面前的人,“我给你转的钱你怎么没有收?过期了。”
池霁淮敛眸看着他的动作,淡然出声,“因为我在追你,如果我买的东西让你感到开心,那这些钱就发挥了它最大的价值。”
藤今今点开转账界面的手一顿,他抿了下嘴里凉丝丝的冰激凌,刚准备开口,话音被截断。
“如果你收下了,就说明已经默认我在追你的行为。”池霁淮的目光紧盯眼前的手机屏幕,那半敛的眸子让人看不到其中的情绪。
他语气和缓,言语间甚至有着妥协的意味,“当然如果这令你感到反感,你讨厌和我纠缠不清,也可以重新转回来。”
末了补充一句,“何况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并不缺钱。”
一提起身份的事情藤今今就油然而生一种心虚,但他考虑了一下还是直白地说:“但你现在很穷。”
池霁淮对上他的视线,欣赏着那双水润眸子里盛满的自己的倒影,“再穷也不至于让你连这点钱都花不起。”
藤今今的嘴唇受到冰激凌的刺激,与皮肤的对比色彩分明。池霁淮说话的时候他嘴下没停,没过一会儿已经啃到冰激凌的脆皮。
池霁淮一句话的尾音落下,耳边只余下脆皮被咔嚓咔嚓咀嚼的沙沙声响。
他沉默了一瞬,又咬了一口脆皮,兀自把手机揣回兜里,向商场里面走。
池霁淮长腿迈动,三两步与藤今今并肩,眼中情绪深沉,闪着细碎的光,暗含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