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揉了揉脸，很是无语。
上一个张嘴闭嘴喊爸爸的，还是姜国国君、人族人皇——龙阳。
《论语》中就有记载，君上每与国相论及天下大势，无不叹息高呼“爸、爸”！
龙阳想当天下人的爸爸，他做到了，姜国成了中原世界最强大的国家，成了诸天万界最强大的世界。
但是乳臭未干的小耗子你凭什么？
猴子摇了摇头，为自己打了一碗猴儿酒，慢慢斟酌品味。
这酒一旦打开，其中的精华就会快速流失。
而且，打开的瞬间，坛子里进了外界浊气，即便重新封好，酒水的品质也会因此受到污染。
所以，今日有酒今朝醉，今天的快乐无法留到明天，就像中年时再也体会不到青春的懵懂。
猴子一杯酒下肚，美美的“滋”了一声，摇头晃脑。
“我喝的不是酒，而是百年前的花果山，百年前先祖们在荒芜之地起家的血水、汗水、泪水……”
“这坛子里封存的，不是酒，而是我族的艰辛、苦涩 。”
“哎，祖先们根本想不到，我族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吧。”
说实话，百年前的猴儿酒并不好喝。
作为一个美食家，猴子随随便便都能挑出猴儿酒里十多种瑕疵和不足。
这些缺点，今天随随便便一个孙家的酿酒师都不会犯，但孙家的老祖犯了。
只能说，当时的生活条件太艰苦了、物质条件太贫瘠了。
忆苦思甜，方知今日不易。
猴子晃了晃酒杯，朦胧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
孙家，不能原地踏步。
自己今日酿造的猴儿酒，也将珍藏百年，被后世子孙开启、品鉴。
自己必须为后世留下点什么。
剪下一段时光，封存一汪岁月，留待子孙品味。
可以是酒，也可以不是酒。
原本，自己没有这种能力，也没有这种机缘，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猴子又打了一碗酒，细细品味。
与此同时，它轻轻抖动的耳朵一直在监听隔壁，更是顺着大树的枝叶脉络，监听周围的一切。
小老鼠还在呼呼大睡。
羽达在房间里翻来滚去好一会儿，也跟着睡了下去。
小老鼠纯粹是酒劲上涌，醉了。
羽达则是长年累月积攒的疲惫，今天终于一股脑爆发。
总之，两个家伙都美美的睡了一整天。
猴子则一整天没睡。
它一直在监听，无论羽达的梦话，还是小老鼠的梦话，都一字不落记录下来，反复分析。
人在睡梦中，尤其是安全舒适的环境中睡下时，会卸掉所有的防备、警惕，流露出最真实的内心世界。
这种时候，往往会吐露一些平日里极力掩藏的秘密。
羽达还好，梦里说的都是些情绪强烈、言辞粗鲁的单音节短语。
估计是经常遇到危险情况，或者与人起摩擦。
小老鼠的梦话就比较复杂了。
除了“爸爸”，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字词。
是中原的语言，但是猴子一句话都听不懂。
类似的话语记录了上百条，终于有一个勉强能听懂的了。
“卧槽，这小家伙到底在做梦，还是在背书？”
再往上看，猴子这才发现，小老鼠说的话很可能都是些公式、定理。
它不是在做梦，而是在做题。
那一刻，猴子有种摔桌子的冲动。
监听到了重大秘密，但是好像一点用都没有，这一天一夜熬了个寂寞。
第二天一早，猴子坐在树屋顶端，看着远处云海翻滚，红日跳脱。
“早啊！”
小老鼠和羽达一前一后来到露台，正好欣赏到日出的第一缕光辉。
小重八眼珠子瞪得溜圆。
它以前九十九年，基本都生活在地下建筑中，很少在地面活动，更别说这种山巅雾海。
美，太美了！
同一片天地，同一个太阳，竟然还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官、体验。
羽达则见怪不怪。
类似的情景，它经历的太多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
以前都是匆匆忙忙、连滚带爬，天一亮就四处找活，或者为了任务奔波。
而今天，它可以清闲下来，美美的享受早餐，而且是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消费的早餐。
唔，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从从容容，游刃有余。
猴子举起冒着热气的早茶问道：“你们今天打算去哪？要不要我找个人陪你们。”
羽达连忙摇头。
虽然不知道这猴子卖的什么药，但它本能的不愿意让第三者接触小耗子。
小耗子是自己的机缘，也只能是自己的机缘，谁都别想从自己手中抢走。
“不不不，周围的地界，我也很熟，非常熟。”
“是啊，周围所有山头上长了多少根草羽达都清清楚楚，简直太厉害了！”小老鼠非常认真的夸赞。
羽达不好意思的咳了咳，这只是自己吹牛逼的话，却没想到小老鼠记住了，而且还说了出来。
不过，羽达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不用向导陪同。
小老鼠伸出一根手指，“对了，我们商量了一件事。”
羽达连忙用翅膀遮住小老鼠，“嘘，别说。”
“为什么不能说！”小重八扒拉着身前的翎羽说道：“羽达说我的洗澡水有一种非常特殊的味道，可以用我的洗澡水酿酒，它连名字都想好了——耗子尾汁！”
说完，小重八眨巴着大眼睛看向猴子，瞳孔中满是期待。
“这位孙家的朋友，你要不要与我们合作，一起酿造耗子尾汁呢？”
噗……
对形象和风度无比重视的猴子原地化身喷壶，早茶从嘴里、鼻孔中同时喷出。
洗澡水酿酒？
耗子尾汁？
这他娘的什么天才脑回路？
等等，羽达为什么知道小耗子的洗澡水有特殊味道，难道它尝过？
再联想自己喝了昨天剩下的那半坛酒，猴子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
“我……失陪一下……”
说完，猴子捂着脸飞速离开。
呃……
小重八跟羽达面面相觑。
“难道，猴子先生觉得这个创意不行？”、
羽达之前还觉得难为情，但是话都说出口了，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不，请一定要相信我对美食的经验，虽然我没有吃过太多高端美食，但是我吃过很多地方的低端食物，我敢说，你的洗澡水，绝对别具特色，是我品尝过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小耗子顿时羞红了脸。
它不安的摇了摇尾巴，心中又好奇又期待。
“耗子尾汁能不能标注我的名字？我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
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叫灰五八八，而不是灰五重八。
哦不对，自己现在叫圆长。
羽达还以为小耗子想名扬天下，于是信心满满说道：“放心，没问题，咱们的耗子尾汁绝对能一炮走红。”
另一边，猴子对着竹篓大吐特吐。
好一会儿才虚弱的站起来，用温盐水反复漱口。
旁边，昨天伺候用餐的几个下属一字排开。
“老大，我确定，它们没有碰剩余的半坛酒。”
“是的老大，耗子确实掉进了酒里，但只是掉进它自己的酒碗，而不是酒坛子。”
“我们可以用先祖的名义发誓。”
听到手下们的话，猴子总算放下心来。
但是异样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耗子尾汁这四个字，竟然引得它生理性不适。
该死，绝不能让这个东西问世。
如果这个东西传出去，自己的声誉就毁了。
猴子想给后世子孙留下一段佳话，而不是一段笑话。
收拾好心情，它重新回到高台上。
“两位，真是抱歉，我不太建议你们制作耗子尾汁……”
羽达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接受你的建议。”
“啊，那真是太好了。”
“所以，我们打算自己搞。”
猴子：？？？
你是不是对“接受建议”有什么误解？
猴子连忙问道：“你们会酿酒吗？有酿酒的场地和工具吗？就算酿造成功，你们有渠道去宣传和销售吗？”
小耗子将一颗花生米丢入口中，腮帮子瞬间鼓起，它口齿不清的说道：“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学啊。”
小重八对自己的智商相当自信。
羽达也跟着说道：“我会飞，我可以把耗子尾汁带到吴国、带到千里之外售卖，我们的名气也会传播到那些地方。”
小重八心情亢奋。
自己的名字要传扬到千里之外了。
猴子明白了，这俩货根本就是愣头青。
不懂，但是有把子力气。
不怕，而且有满腔热血。
猴子知道，这俩家伙吃完饭就会着手准备、搜集工具、材料，开始鼓捣酿酒。
不行，坚决不行！
万一这个耗子尾汁闯出名气，肯定会有人深挖其来历，它俩要是嘴一叭叭把自己带了上去就完了，一世英名尽毁啊。
要说之前，猴子还想从小耗子身上蹭点好处，现在完全反过来了，恨不得切断所有的联系。
如果非要用一个典故，那就是——你不要过来啊！！！
“两位，其实世上还有很多能赚钱的事情。”
“我对钱没兴趣！”小耗子如此说道。
羽达磕巴了那么一秒钟，它倒是对钱有兴趣，但是钱对它没兴趣啊，这么多年一直挣扎在温饱线上，早就熄灭了发财的心思。
既然命中注定无财，那就不用抱期待了，不如跟着小老弟干一些有趣的事情。
羽达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自己的口味。
耗子尾汁的味道肯定能征服很多人。
猴子恨不得给这俩小爷一麻袋姜圆，告诉它们金钱的美好。
“这样吧，我突然有了兴趣，你们的耗子尾汁全都卖给我如何？”
猴子想的是，宁可自己花一笔钱把这些酒都收了，烂在自己酒窖里，也不能任它们流入市场。
只要不让外人知道就行了。
“不行！”小耗子第一个反对。
它酿酒又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名。
它要让全天下人都明白，自己是圆长，酿酒天才灰五八八，而不是什么重八。
自己有名字，独一无二的名字，而不是毫无意义的代号。
羽达也跟着反对，“没错！我们的梦想就是把耗子尾汁卖到吴国、楚国、百越、洟州、瀛州……而不是只在猢狲国销售。当然，看在咱们宝贵的友谊上，我们可以把猢狲国的销售权交给你。”
毕竟是见多识广的精怪，羽达对商业的基础知识还是了解的。
小重八说道：“是啊是啊，你和羽达都是我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好朋友，我的耗子尾汁能问世，还多亏了你的猴儿酒。我不会忘记你的，以后等我出名了，一定要告诉天下人你的慷慨。”
猴子只觉得天要塌了。
这俩家伙就是奔着“名扬天下”去的啊。
问题是你们想出名别带我啊。
靠！
你们真要告诉全天下人耗子尾汁的来历，孙家里的老祖宗不把我皮剥了才怪。
一只老鼠掉进猴儿酒里，然后酒变得特别美味。
哦，难怪猴儿酒那么好喝，原来是这样酿造的？
“那个……咳咳……我最亲爱的朋友，能不能商量个事……”
“什么？”
“你们能不能放弃耗子尾汁这个想法？”
“为什么？”
猴子一咬牙，说道：“我们孙家要把猴儿酒推广到全天下，你们这个耗子尾汁会和我们形成竞争，到时候咱们会伤和气。当然，我会支付一笔费用给你们，就当是弥补你们的损失了。我……实在不想失去你们这两个好朋友。”
小耗子不解，但是为了自己的朋友，它只能无奈点头。
“羽达，咱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好吧。”
两个小家伙失落的坐在栏杆上，看着远处越升越高的太阳，瞳孔中满是失落。
它们也不想失去猴子这个好朋友。
虽然只认识了一天，但是一见如故。
“干什么好呢？”
“不知道啊。”
“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太多了。”
“想想怎么帮我出名。”
猴子听了半天，总算琢磨出味道了。
“你们不是为了挣钱，只是为了出名？”
“对啊！”
“哎呦，你们怎么不早说呢！”
“你没问啊。”
还以为这俩家伙是为了钱，谁知道纯粹就是好玩。
猴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自从入世以来，自己干的所有事情好像都是为了钱，见到小老鼠的时候，也是琢磨怎么获利，获得更多好处。
自己，似乎早就失去了入世修行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