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阴山北，云内州。
原本是辽国西京与西夏交界的地方，自辽国和西夏相继亡国，这里就成了齐金之间的缓冲地带。
说是缓冲，便是因为这些地方不适合耕种，而且往北没有地利，游牧民族往来如风，就没有齐国百姓在这里生活。
没有百姓的话，筑城这种事情自然也不合适，维护的成本太高。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齐国扩张的太快，有更多更好的地方待开发，自然对阴山北的草场并不是很上心。
但是金国很上心，所以双方在这里流血冲突不少，然后，这里的牧草就更茂盛了~
金兀术看着脚下的牧场，是真的心动，从游猎到游牧的过度很顺利，顺利的也让金兀术错觉的以为，自己就是土生土长的牧民了~
“岳元帅可在？！”
喊话的是猛士，是军中猛士。
如果是春秋战国的战争，没准金兀术可以往前亲自去找岳飞说话，但是现在不成了，很多时候，去喊话的人，都会被射成筛子，所以现在负责喊话的，都是军中猛士。
“我在！”岳飞朗声道。
同样是骑兵对阵骑兵，五千对阵一万八，都是锋矢阵，岳飞就在帅旗下，没有遮掩的必要。
“我家元帅想跟岳帅说说话！”
“可！”岳飞答道。
··· ···
岳飞和金兀术的见面，并没有什么宿命般的感觉，只是两军阵中，双方主帅打马而出，身后一人一个护卫，就这么华丽丽的见面了。
“我曾多次见过杜帅，那是真正的好汉。”金兀术笑着招呼道。
嗯，指着和尚骂秃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杜老大是好汉，岳飞呢？
这种说话断句的方式，很欠揍的。
“杜帅确实顶天立地的好汉。”岳飞顺着话接下来道。
“此番咱们言语，是多些时间给我军整理军阵的，岳帅能搭话，俺甚是欣慰。”金兀术道。
“嗯，不用客气，我们人少，整队快些，等等贵军也是应该的。”岳飞面色平静。
“哈哈，岳帅好涵养。”金兀术笑道。
“不是涵养好，而是对死人格外宽容罢了。”岳飞道。
金兀术：“···”
沉默。
沉默的氛围让两人身后的护卫，都紧了紧手中的武器。
“四打一，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优势在我。”金兀术冷冷道。
金兀术知道，自己的言辞上已经是弱势了。
“若是人多就能赢，数人头打仗就可以了，既然优势在四太子，那今天咱们不死不休，谁跑谁孙子！”岳飞道。
“哼，岳帅是三岁小儿吗？这般赌咒的吗？”金兀术想说，给爷气笑了。
“我才封侯，做都统制也总有些闲言碎语，正是要军功的时候。”岳飞道。
“岳帅年纪轻轻，已然封侯，须知功高震主，小心鸟尽弓藏之日。”金兀术劝道。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灭了金国，估计我就封王了，封王我死就是，不给陛下和太子添麻烦。”岳飞道。
合着无论如何，我们今天就是败，金国一定亡国呗~
金兀术虽然在当年建国的几场关键战争中，没有冲锋陷阵，但是却是参与了的。
他也知道当年在辽国欺压下，白山黑水中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因为有对比，所以有热爱。
就是这么简单朴素的情感，除了热爱，还有骄傲···
但是金兀术的骄傲，在一次一次跟齐国的战争中，被打的体无完肤。
“金齐之间，不能和平共处吗？”金兀术问道。
岳飞沉默了下，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金兀术，道：“纵观史书，农牧之间不曾有百年和平，所以大概不成的。”
“既如此，那咱们今日便见生死吧。”
“嗯。”岳飞点点头。
··· ···
都是心性坚毅之辈，不是言语上能扰动人家心境的，同样的，也试探不出来什么态度，所以这双方主帅的会谈，就这么草草的结束了。
既然谈不拢，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谈拢，于是双方开始了冲锋。
为什么选择今天打，因为风停了，阴山北风停，不是好事，尤其这几年，这代表有更大的风要来，而十月份的风，总是会带来大雪。
白毛雪来了，就打不成了。
今年的雪来的有点早，所以战争开始的也早。
战场上，尘沙飞扬，喊杀声震耳欲聋。
金兀术胯下战马总是雄健的，手中挥舞着的是蘸金宣花斧，身后跟着如潮水般汹涌的一万八千铁骑，个个如狼似虎，威风凛凛，气势磅礴。
而另一边，岳飞同样英姿飒爽策马奔驰，手持沥泉枪，眼神坚定、平静。麾下五千燕云骑虽数量不及对方，但士气高昂，毫无畏惧之色。
嗯，在气势上差不多，如果算甲胄的话，那差别还是有一些的，只是金国骑兵，前面的也都是一般皮甲，看上去倒是和燕云骑差不太多，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随着双方主将一声令下，帅旗动处，两股洪流瞬间冲撞在一起。
刹那间，兵器相交之声、马蹄践踏之声、士兵们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金兀术不敢一马当先，因为他自觉神臂弩攒射还挡不住，只是冲锋在前，而不是锋矢，军阵接触之后，倒是显出了十余年苦练的武艺来，手中宣花斧端的不凡。
岳飞怂吗？
自然是不怂的。
轻拢慢捻抹复挑，咳咳，错了。
是神臂弩开路之后，再用手中长枪，刺、扎、挑、砸，生生的杀穿军阵。
骑兵对冲，不是骑兵冲击步兵方阵，一般就是彼此冲锋而过算一合，然后勒转战马，重组军阵，再次反身冲锋。
实际上，对冲也是无奈的手段，条件允许的话，在遇到的第一时间，弱小的那一方就会选择撤退，然后你跑我追，才是正经的骑兵之间的战争。
当然，如果双方足够默契的话，即分高下也决生死的时候，就会产生这种骑兵军阵对冲的情况。
燕云骑足够强，而金国骑兵足够多。
一次冲锋之后，便是再一次的整队冲锋，燕云骑人少稍微快点，金国骑兵骑术到底是精湛的，只是慢了一点点。
然后便是再一次对撞。
整个战场刀光剑影交错闪烁，鲜血四溅，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双方都拼尽全力，一个是常胜的无敌军队，一个是苦寒的精锐骑兵，谁也不肯轻易退让一步~
第五次冲锋，金升拉住了金兀术，微微摇头，金兀术双目赤红，手中宣花斧就要对着那只手砍下去···
“不能冲了！”金升道。
金兀术到底是停住了手中的宣花斧，赤红的眼睛看着脸上都是血，身上甲胄上也插了好几支箭矢的金升，又看身后不足一千的骑兵，再看对面还有近三千的齐国燕云骑，沉吟片刻，惨然一笑，心中满是不甘~
“突围吧。”
本来可以直接走的，只是岳飞这人是个狠的，骑兵对冲的同时，也在安排游弋的轻骑，在进行迂回包抄，所以就要用突围这个词。
好在金升提醒的及时，包围圈还没有完成，所以金兀术的突围之路，还算顺利。
只是既然是突围，自然是分散的，在燕云骑的追逐之下，行到五十里外，金兀术身边只有金升带着十余骑跟随了。
战马的品质不一样，跑着跑着自然就散了，不过没关系，只要知道往家跑，早晚是能聚拢起来的。
“四太子，喝口水吧。”金升把手中水袋递了过来。
金兀术点点头，接过金升的水袋，仰头就开始猛灌。
连续战斗逃跑了大半日，金兀术已是饥渴难耐~
噗呲~
枪破甲之后，又穿透了的身体。
金兀术看着自己胸前的枪头，愕然不解，扭头看向金升。
金兀术除了疼，还冷，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看着金升两行眼泪，冲散了脸上的血污，感觉分外的讽刺和不甘···
“为···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