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停顿，查理又指了指渡面具上那个怪异的符号，补充道：“这家伙原本还嫌这个素体模型和自己不太匹配，想拿笔在模型脑袋上画那个奇怪的倒三角符号来着。”
“不过被我们及时制止了，没给他成功乱来。”
像是完全没被渡那番装神弄鬼的表演影响到似的，裴医生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专业而温和的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陈述道：“在沙盘的世界里，每个参与者都有权利用自己觉得最舒适的方式来表达自我，这本身并没有对错之分。”
“不过，”话锋随即轻轻一转，“保持模型的原始状态，确实更有利于我们观察最真实的心理投射，避免过多外在符号的干扰。”
“从这一点来说，查理，扶幽，你们做得很好，谢谢你们的坚持。”
感谢完两人，裴医生自然而然地转向渡，语气依然耐心温和：“从心理学的视角来看，这种对特定‘标记’的执着，往往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值得我们深入探讨。”
“它可能代表着一种对自我身份的强烈确认需求——通过某个独特的符号来定义‘我是谁’，也可能蕴含着某种希望被他人如何认知、如何记住的期待。”
他的视线落在渡面具上那个简洁而怪异的倒三角符号上，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也是这时，裴医生不由有些好奇——渡时时刻刻都戴着面具，难道不会闷吗？
还有那两个黑洞洞的眼孔，就算是用了能透光的特殊材料，又真的能让他看清东西吗？
但沉吟片刻后，他并没有问出这些与主题无关的问题，只是继续以平静而专业的语气分析道：“就这个符号本身而言……在心理学的象征体系中，三角形往往与稳定、平衡有关。”
“根据它的朝向不同，有时也被视作某种重要关系的隐喻，或是内心状态的外化表达。”
“不过你这个符号，在倒三角的基础上，每个角都被一个黑色的实心圆所取代……”
“还真是奇特的搭配，我在以往的案例中很少见到类似的设计。”
裴医生迎上那双黑洞洞的眼孔，温和地征询道：“渡，如果方便的话，你愿意和我们分享一下，这个符号对你而言，有着怎样的涵义吗？或者说，它代表了什么？”
“裴医生，你说这个啊……”
渡指了指自己面具上的符号，随即无所谓地将手一摊，语气轻飘飘的，听起来就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
“不瞒你们说，这副面具呀，就是以前我在河边瞎溜达的时候，被一个神神叨叨的老神婆硬塞过来的。”
“她说我脸上那道伤疤啊——太吓人啦！太恐怖啦！煞气重得嘞！”
渡捏起嗓子，似乎是在故意模仿着那位神婆苍老夸张的语调：“小伙子哟，你这脸啊，印堂发黑，有大凶之相！”
“可别在外面随便乱晃，免得有伤风化，吓坏了小朋友多不好呀！”
“就算没有吓到小朋友，吓到那些无辜的花花草草、小猫小狗也是不对嘀！”
“我想了想，”渡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语气恢复了正常，“觉得那个神婆虽然莫名其妙、神神叨叨，但说的话嘛……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毕竟，我既不想被当作一个四处游荡的怪物，也不是什么以吓人为乐的坏蛋。”
“所以嘛，就一直这么戴着咯～”他耸了耸肩，“反正也不麻烦，习惯了就好！”
“至于这个符号到底有什么深意嘛……”
渡点着下巴，微微仰起头望向天花板，似乎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可那双尖耳朵抖了又抖，思索了半天，他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然后，渡干脆放弃了，灰落落地垂下脑袋，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
“抱歉啊裴医生，这个我是真不知道。”
“那位神婆什么都没解释，只嘟囔了一句‘人就该长这样’。”
“随后她把面具往我手里一塞，又说要去降服什么狐狸精，转身就溜。”
“别看她瘦得跟柴火似的，跑起来竟比兔子还快，我想追都追不上。”
“说实话，要是她不说这是副面具，我还以为她要我拿这个木碗上街乞讨呢。”
渡叹了口气，双手做出一个捧碗的姿势，还真的微微躬身作揖，自嘲地笑了笑：“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对吧？说不定真能讨到钱呢？”
话音刚落，只听“叮”一声，一枚闪闪发亮的硬币突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掉进了他虚捧的掌心。
这不请自来的“施舍”实在是太过戏剧化，让在场所有人同时愣住，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渡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那枚还带着体温的硬币，仔细打量了片刻，随后缓缓抬起头，面具上漆黑的眼洞直直望向一旁看似事不关己、正在摸狼的唐晓翼。
“唐老大，”他晃了晃手中的硬币，语气中满是无奈，“我说这副面具像个乞讨的碗，只是个比喻而已，你还真就把我当乞丐了是吧？”
原来是唐晓翼刚才瞧着渡那番乞讨的动作，心头微微一动，顺手往裤兜里一探，竟然还真摸到了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遗落在里面的硬币。
见此情此景正好，渡那捧起的双手也确实挺像那么回事，某个刻进dNA里的本能就突然动了一下，在唐晓翼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修长的指尖已经轻轻一弹，轻巧地将硬币抛了过去。
平心而论，他真没想打断渡好不容易开启的话题，纯粹就是手快脑子没跟上。
此刻听着渡这半真半假的控诉，唐晓翼强作镇定地轻咳一声，挤出几分难得的诚恳，夸赞道：“小渡同学这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演技也到位，不比唐人街那些说书先生差。”
“我听得入神，见气氛正好，随手打赏一下，不是很合理么？”
他边说边若无其事地继续抚摸着洛基颈侧柔软的毛发，全然无视了查理、扶幽，甚至连裴医生都投来的无语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