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第一眼看到时，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在奴隶区这种鬼地方，怎么可能有喷泉？
但那确实是水流涌动的声音，混杂在永不停歇的管道轰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喷泉的主体，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圆柱形压力罐，看起来像是从某个废弃的巨型蒸汽锅炉上切割下来的。
罐体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污垢。
水流从压力罐顶端喷涌而出。
许多奴隶区的人聚集在这里。
人们沉默地排着队，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破旧的容器，来这里接水
明曦的目光越过那些沉默汲水的人群，落在了喷泉里面。
喷泉里，坐着十个人，那些人身上穿着干净的粗麻白袍，双手合十，袍子下摆不可避免地浸在水里。
那些人脸上也都蒙着同样的白色粗麻布，只露出一双双低垂的眼眸。
在机械轰鸣的环境里，有种格格不入的怪异感。
明曦微微挑眉，问格雷：“这些人是什么东西？”
格雷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他完全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要关注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
他只想立刻把这位任性的夫人塞回车里。
但听到明曦的问话，格雷还是第一时间回答了：“他们是奴隶区的头儿，每个区域都有每个区域的头儿，一般我们直接跟区域的头儿说话的。”
比如老温当年给女儿找童养夫，就是找奴隶区的这些白衣人，说要一个聪明听话且漂亮的男孩。
白衣人就把尤安带到了老温面前。
老温对尤安非常满意。
格雷补充道：“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头儿的存在，自由民区和奴隶区的人才不会造反。”
“每年自由民区和奴隶区需要什么东西，就由区域的头儿报上来，我们领主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明曦：“这样啊，每个领主控制的地方都是这样吗？”
格雷迟疑了一下，因为不确定，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出来，过了一会，格雷才说道：“每个地方都不一样的，但大致上，是差不多的。”
老温大概控制了一个小县城面积的地方。
当然也有更有实力的领主，控制了更大面积的城市。
他们在战争后暴力收集了一些不可再生的物资。
靠着这些物资招募人手，一步步发家。
明曦目光在周围一扫，随意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旁边一个路过的男人。
男人猝不及防，被扯得一个趔趄，盛好的水也洒了一地。
男人惊恐地抬头，看到明曦身后的格雷已经拿枪顶上了他的脑袋。
明曦问道：“这些白衣人是什么人？”
格雷看了明曦一眼，他不是已经告诉她了吗。
格雷不明白，明曦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白衣人。
男人嘴唇哆嗦着，眼神在明曦冷漠的脸和格雷的手枪之间惊恐地游移。
男人显然不想回答，也不想招惹麻烦。
但在冰冷的枪口和格雷几乎要杀人的眼神注视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男人声音飞快地说道：“他们是我们的神！是神！神赐予我们干净的水源！”
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一丝根深蒂固的敬畏。
明曦微微挑眉：“神？”
一般神都不会自称是神的。
自称是神的，多半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明曦松开了手。
男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连地上的破容器都顾不上捡，像一只受惊的老鼠，瞬间就消失在旁边堆积如山的金属废料和阴影之中。
明曦想了想，朝着那些白衣人走了过去。
“夫人！”格雷连忙叫道。
格雷想冲上去拉住她，但明曦走得很快，一溜烟就走到了前面去。
格雷只能硬着头皮，枪口微微抬起，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周围的身影，跟了上去。
随着明曦的靠近，那些正在池边排队汲水的人们下意识地向后退缩，让出了一小片空地。
明曦目光落在池子里那十几个白衣人身上，找了一块干净的台面，优雅地坐了下来。
明曦离最近的白衣人不过几步之遥，隔着翻涌的水汽，默默地看着他们。
明曦冷不丁地开口询问白衣人：“你们这是什么修行方式？”
格雷在身后紧张不已。
一般这些区域的头儿只会搭理领主的，压根不会搭理其他人。
格雷估计明曦要被无视。
但其中一个距离明曦最近的白衣人，听到修行两个字，忽然睁开眼睛朝明曦看了一眼。
格雷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白衣人的目光在明曦精致的面容，以及身后如临大敌的格雷身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格雷沉默。
就在格雷想要开口劝明曦回去的时候，周围退开的人，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里带着怒意和敌视。
“她竟敢坐在圣池边上！”
“她对神不敬！”
“滚出去！滚出这里！”
更多的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从四周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这些人面色阴沉，眼神冰冷，带着一种被严重冒犯的怒火，一步步地围拢了过来。
格雷的心跟着沉到了谷底，想都没想就把明曦挡在了自己身后，“夫人，我们先离开吧……”
明曦：“离开？恐怕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