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次叶舜华难得判断失误了。
正月在宫里发生了一件事，让帝后都意外万分，以至于暂时忘记了还在佛寺里的叶舜华，让她待到了上元节后。
正月十六那日，全德和吉祥前后脚来告诉她可以回王府时，两个人脸色都不大自然。
叶舜华让人上了茶点，旁敲侧击问了半天，吉祥与全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全德叹了口气说了实话。
“王妃您……有所不知，二皇子妃……二皇子妃自戕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皇上……挺生气的，您可千万别跟外人提……”
全德好心提醒完，侧头看了一眼吉祥，意思是“话带到了，你走不走？”
吉祥指了指院里的十来个宫婢道：“公公先回去吧，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要帮着襄王妃收拾东西，亲自送王妃回了王府才能跟娘娘交差。”
全德一点头，给叶舜华行了礼便走了。
他一走，吉祥才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又端着茶碗猛喝几口。
“王妃，娘娘知道您多半要好奇，但这种事您查也查不出什么，便让奴婢特地讲给您听，您心里好有个数。”
叶舜华赶紧叫了清芷给人续上茶水，然后命她带人各回各屋。
屋里只剩吉祥和叶舜华两个人。
“皇后娘娘知道您中毒与二皇子妃有关，今年女眷入宫之后，娘娘便让奴婢命人留意二皇子妃的动向。”
“王妃定然知晓，戚家与户部尚书周家沾亲，去年在宫里时，周家夫人便与二皇子妃很是亲近，时常坐在一起说话，但今年不是了。”
“周家夫人无女，去年是一人入宫，但今年她带了另一个女子，跟皇后娘娘和各家夫人介绍时，说那女子是她嫡亲兄长严大人的女儿，日后要在京中长住。”
“周家夫人看样子是急于为那女子牵线铺路，让她能尽快在京中女眷圈子里，有个一席之地。”
“因此二皇子妃看上去……很是落寞，再者她身边的嬷嬷也并非善茬，奴婢即便觉出她心情不佳，也不好一直盯着她。”
“到初四那日午后，皇后娘娘让春杏丫头去提醒二皇子妃，莫忘了初五一早要与各府女眷一起吃饺子，没想到出了事。”
“春杏等了一会儿不见人，便让二皇子府的人进去通传，结果……那些嬷嬷说在午睡的二皇子妃……就在寝殿里……用、用床上绑帐子的带子……”
吉祥说不下去了，叶舜华也没有追问，只说她知道了，便让人赶快收拾好东西，自庙里打道回府。
回到王府，送走吉祥，浮玉已在月下阁等候多时。
流萤被支走去典膳所准备膳食，三个丫头在屋里旁听。
浮玉把收集来的情报拼成了一整件事。
入宫前周夫人约戚姝炜相见，或许是周夫人为了避开周大人，也或许是戚姝炜留了个心眼，二人约在了外面。
周夫人话里话外都在提醒戚姝炜，莫忘了三家对她的帮扶之情，也有隐晦指责她不该难为她表妹，不该不给她表妹留活路的意思。
听起来是严逾洁与安宁润已越雷池，严逾洁也只能嫁入二皇子府，而中间隔着的人只有戚姝炜一人。
最后戚姝炜哭闹了一场，二人不欢而散。
入宫前一日，戚家人送信到了二皇子府，且送信人正是戚姝炜母亲的陪嫁妈妈。
再结合吉祥说的内容，叶舜华基本有了确切的推测。
前世戚姝炜身为六皇子妃，因不得宠爱，戚家便有意送性子活泼些的嫡次女，入六皇子府为侧室。
前世戚姝炜便因为这件事，也同叶舜华哭诉过，但彼时身为皇嫂的叶舜华也实在做不了什么，只能安慰安慰她罢了。
但由此可见，戚姝炜对于戚家来说，本就是一个可替代的棋子，今世亦然。
严逾洁已失清白之身，除了嫁给安宁润无路可走，而戚姝炜又拦着不让，无疑是绝了严逾洁的后路，也便是得罪了严家人。
她本身同样不得宠，戚家估计也早动了再送人来的心思，见她在严逾洁一事上的态度强硬，便派人送信来敲打她。
安宁润的花心、家族的唯利是图，便成了压死戚姝炜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舜华深吸一口气，半叹息道：
“戚姝炜是被人联手逼死了……只不过我也没想到，她这次……性子居然烈成了这样，敢在宫里自戕……这是她在报复，用自己的命向磋磨她的人复仇……”
清檀是西萝人，不懂叶舜华所谓的复仇之说，便问道：
“奴婢没明白，她自尽了，无非是个死，命都没了，又谈何复仇？”
叶舜华因戚姝炜之死心情算不上好，看了一眼流月。
流月马上代为解释道：“清檀姐姐不知，皇宫为真龙天子居所，神圣不可侵犯，自戕必是因怨气而致，故有人在宫中自戕属大忌，会伤了宫里的祥和之气。”
“而且在宫中自戕，传扬出去会让别人怎么想？是不是会让人认为，皇家苛待人，不够宽仁慈善，所以才逼人走上绝路嘛……”
“这便是又伤了皇室颜面，给皇帝增加了罪过。”
“因此宫中的内官宫婢也好、嫔妃也好，都不可自戕，否则便会背上重罪，一个闹不好还会祸及家人。”
“戚姝炜身为二皇子妃，并不住在宫中，且又在过年时，于宫中无故自戕，势必会惹恼皇上。”
“皇上龙颜大怒之下，必会责问于二皇子，亦会认为是戚家教子不善，定然要对其二者加以惩处。”
“如此，戚姝炜便是用她自己的命为武器，报复了不疼爱她的夫君，也报复了无视她痛苦、只知利用她的家人。”
“且她是二皇子的正妻，妻室身死，夫必守丧，严家女儿想要嫁入府里，起码要等一年丧期过才行。”
清檀明白了。
二皇子妃戚姝炜的进步速度的确惊人，她的死，便是她的最后一次反击，一石三鸟。
“但她……也实在是个可怜人……”
清檀心有唏嘘说完，叶舜华静静喝了一口茶。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亦有可悲之苦。结果如何，无非出自人自身的选择。选择不同，命运便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清檀亦如是，她们皆是如此。
前世清檀被甘德活活打死，死的无声无息，在甘德投降位极人臣后，甚至无人知其姓名。
前世叶舜华也因畏惧人言，顺从叶和光的安排，一步步走入人的陷阱，焚身以照亮恶人。
最后身死，亦是对她识人不明、随波逐流的惩罚。
而前世的戚姝炜不守妇道，今世嫁了前世红杏出墙的情郎，却还是不得善终，同样取决于她自己的选择。
同理，此番又遭皇帝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安宁润，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