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告诉你，在你离京当日，所有的书信我都已交给了娘亲，娘亲应已交到了母后手中。叶韶华，或许你还可以姓叶，但你，已经再不是我的妹妹，昌乐侯府，也再没有你这位三小姐。”
叶韶华被她说的一愣接着一愣，等全部听完，许是实在接受不了现实，“你……我……”了几声，突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叶舜华垂下眸子，已对沦为阶下囚这二人无话可说。
身为叶家女，她不能任由叶家被人拉下水，该狠心的时候她也可以铁石心肠。
“襄王妃高瞻远瞩，佩服。”
清鸢的声音骤然响起，只是语气说不出地陌生，表情更是。
“看来从一开始你就防备着了，否则她只是与人有染，那人还是当朝皇子，干嘛一定要逐她出族？”
“只是……你大概不是防着我，当时……应该还是防着他吧。”清鸢抬手指了指安宁润，“你早觉察出了他有谋反之意？还是说……”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些别人都不知道的事。”
叶舜华微微蹙眉，目光迎向来人。
清鸢的眼神有些奇怪，固然有几分探究，但又有几分笃定。
而且她说这些话，总感觉她像是知道她重生的秘密一样。
可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时至今日分属敌我，她是不是重生也无法影响她们的关系和眼下的局势。
叶舜华转而弯唇一笑。
“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我没兴趣知道，只能说一句，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清鸢似乎预料到了她不会正面回答，挑挑眉便道：
“你约我来，想要谈什么？把他二人交给你？那我不妨先告诉你，绝无可能。”
两个人都没下马，明显是都无意久留。
叶舜华毫不在意嗤笑了一声。
“他们？你若喜欢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是来平叛的，不是来捡破烂的。”
“不过安宁润怎么说也是皇家血脉，我若直接命将士们不理会他，由着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你整死，传出去皇家与我的名声都不好听。”
“不过我觉得你也不会舍得背着人杀了他，他可算是你一个保命的本钱。所以……直说吧，向灵雨，你的条件是什么。”
听她唤她向灵雨，清鸢握着缰绳的手猛地缩了一下。
她会知道这个，说明白染是真的落入她手，或者……
已死于她手了……
但无论如何她总要问一句，万一有希望呢？
“白染还活着？”
叶舜华坦然点头。
“活着，只是我向他讨了点儿债。”她抬起手来在清鸢面前挥了挥，“他的两只手，没有了。”
清鸢狠狠一皱眉。
白染是她手下一等一的高手，从一众死士中脱颖而出，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才锻造出了一身好本领。
他多少是有些恃才放旷的，也因此偶尔便敢于自作主张。
这样一个人没了双手，怕是比死了更难受。
清鸢像是第一次见到叶舜华一样，上下审视了她一通。
“你……原本不是这样恶毒之人。”
叶舜华神情嘲弄。
“我还真不大敢领受你这种‘夸奖’，你莫不是忘了？是你让他们砍了海棠的手，还是生生锯下的，事后你还有胆将她的手送到我眼前，便没想到有一日你的手下和你，会因此被人追债？”
“向灵雨，你原本也不是这等不可理喻之人。你锯两个弱女子的手，不是恶毒，而我替那两名女子向迫害她们的人讨债，便是恶毒？”
“莫不是‘向’这个姓氏才真的不吉，任何与它沾上边的人都会失了神智？”
她拿海棠的事说事，又影射钦天监诬陷她之事，清鸢一时理屈，避开她的目光没有答话。
清鸢也清楚，叶舜华自幼便伶牙俐齿，别人说一句她有一百句可回。
论斗嘴，她并不是对手。
努力按下心里的火气，把缰绳拧成了麻花，清鸢再次看向她道：
“叶瑾，你不是问我的条件吗？好，我的第一个条件，把白染还给我。”
叶舜华玩世不恭地撇了一下嘴，点点头，但说出口的话却是：
“来人，传令回营，将路上擒获那名细作，五马分尸！”
清鸢下意识喊出了声。
“你敢！”
“我为何不敢！”叶舜华沉了脸，眸色不善，“你的白染对我来说已是无用之人，我的确可以把他给你，但他对你却非无用，你会给我相应的交换？”
她看了一眼安宁润又看了一眼叶韶华，皮笑肉不笑。
“这二人对你来说更是有用，你绝不会拿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换一个残废了的死士，不是么？”
“如此，你还不如信我一次，你不放人我也不放，你的白染我姑且先自掏腰包帮你养着。你与其同我多费口舌，还是说说你正经的条件吧。”
清鸢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二人，心中顿感无力。
叶舜华聪慧，所料不错，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不对等的人质交换，她说不同意那眼下就是绝无可能了。
下意识轻叹了一下，清鸢眸色略显疲惫道：
“我可否问你两个问题。”
叶舜华点头：“你说。”
清鸢望了她身后一眼，低声道：
“你今日……用的是什么阵来破我的长蛇阵。”
这问题属实意外，叶舜华竟被她给逗笑了。
“你打听了好回去找人参谋提前做好下一次应对的准备？”
清鸢莫名脸颊发烫，但她却没让她狼狈太久。
“罢了，我不怕告诉你，你是该找人一起商量商量，想必你身边还有向家的老古董，或者有人听说过甚至见过也不一定。”
“鸢儿，这是我最后一次教你，你听好，我用的是，五虎群羊阵。”
“这阵法灵活多变，我在昨日便根据你的阵型和兵种优势，做了针对性的布置和调整。”
“破任一军阵的方法从来不止一种，我想你应该也在书中见过，但事实总不如书中死板，要学会随机应变。”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算堵住了清鸢的嘴。
她本打算说她知道五虎群羊阵，当年向家与杨家之战，两军便是一字长蛇对五虎群羊。
然而她的阵法却与当年杨北辰用的不同，原来是调整过的。
清鸢微微皱眉，消化这些的同时，也偷偷按下了她叫她那声“鸢儿”的时候，她心里升起的熟悉和亲切感。
敌人之间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在。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了地城的存在？邺城周边这么大，总不该是命人一寸寸翻出来的。”
叶舜华一笑。
“确实不是，能发现应该感谢顾奉之。他在你手里吃了败仗，满肚子气没处发，便卯足了力气将其他事做到了尽善尽美。”
“他给我准备一个沙盘，上头有极为精细的邺城周边地形，我发觉有两块地形不大自然，当时便怀疑，那两块是否会是比如大型地下陵寝的入口之类的。”
“再想到你又不会神通，十万人人间蒸发怎么说得过去？所以你一定就把人藏在附近才对。”
“于是我昨日查看了当地的许多文献，其中一本老到掉渣的县志里有记载，说这片地方在数百年前曾频发旋风之灾，为躲灾难，当时掌管邺城的亲王向朝廷请旨拨银，就在邺城地下建了一座空前绝后的地下城。”
“既然能称之为城，那必然，是能容下十万人的。于是我派人去查看，果不其然。”
清鸢想过无数种可能，可如今听到竟是一本老县志泄露了秘密，她心情别提多微妙。
但事已至此，深究无用，总不能怪叶舜华聪明又刻苦还不限麻烦，她知道了也只能日后再严加防备。
只是清鸢深觉力不从心，那种无力、不敌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把她当场淹死。
但她没有后路，只能向前。
缓了一会儿她再次开口，声音都虚了些。
“我没有问题了，现在咱们来谈条件。襄王妃，你要保他们两个的性命，就放我们平安离开。”
叶舜华稍加思索便答应了。
“好，我可以放你们平安离开，但我有两个要求，你答应了才行。”
清鸢让她说，她便指着南方道：
“我知道你想和朝廷好好打一场，决个胜负，报你向家灭门之仇。当年是我外祖手刃你父，我也算是杨家后人，我知道，我大概也在你的复仇名单上。”
“我不会逃避，我会奉陪到底，直到你心服口服或者彻底放弃。”
“但你与朝廷、与我之间的恩怨，与百姓无关。”
“所以我的要求是，无论你下一步要去哪个地方，先把百姓放走。只要你保证让百姓远离战火，我可以放你一马。”
“且我只给你一日的时间，明日这个时候你的人若不撤出邺城，我会立即下令进攻。如何？”
清鸢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