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珉……”
林如梦闻言身子轻微一颤，猛地扭头，一缕发丝随之垂落眼前轻晃。
她双眸水雾氤氲的注视着薛珉，带着难以察觉的失望和不可思议。
“没想到我真的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他们都是人啊！我们也是人！我们可以找一切理由去痛恨和反感他们让我们不舒服的行为，但当他们死后，我们也应当保持对生命的基本敬畏，敬畏他们曾降生，曾存在，直到最后死亡！”
“但你放心，我不是圣母，在我看来这并不是过度的迎宾跪舔，也谈不上尊重，就只是对一个独立个体意识的敬畏而已。若要理性看待必然的死亡，无论敌对还是联合，都必须保持敬畏之心。”
薛珉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自己的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刚才胜利带来的喜悦瞬间一扫而空：“可是我说了！你不知道他们到底做过什么！”
他收起武器，转过身缓慢踱步，摊开两手大声解释起来。
“你你……无法体会到当我亲眼看到或亲身经历那些事的时候，内心到底有多难受！面对一个绝对该死的恶人，我找不出任何的理由去敬畏他的死亡，我只会感到很舒畅和解脱！甚至我会遗憾他为什么不死在我的手上，至少能出一口恶气！”
“莫千！虽然我最想杀的人是莫千那个臭女……那个混蛋！但你知道不？莫千就只是他们所有人的浓缩缩影而已，就算莫千死了，在那些人里也肯定会再出现一个莫千！所有人都恨莫千，但却几乎每个人都想做莫千。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担当起领袖这个角色！但是……但是我真的没把握靠我自己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所以我需要一个真正能信得过的人来帮我！”
薛珉说着说着，唾沫星子开始不时横飞，双眼变红，连脖脸也泛着汗光。
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怒火在此刻才得以放肆宣泄。
而林如梦此时只是斜睨着他，没有贸然插嘴打断他。
“可惜之前在这里我没有一个真正信得过的人，因为我早就看穿了他们的本质，跟他们共事，呵呵，迟早会害死我自己的！”
闻言，她轻哼一声，薄唇轻启。
“那你呢？你怎么知道你就配做这个领袖？”
“因为我知道！要是我来带领他们，我绝对不会像莫千那样压迫和折磨他们，我会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得公平到位，不会遗忘任何一个人，前提是他们也得认可我。”薛珉转头严肃的皱眉看着她，神色坚毅的拍着胸口。
“前提？在他们面前你怎么敢抱着被认可这个奢望的？你自己都会说你不信任他们，那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为什么又要信任你呢？”林如梦起身，抬手依次指过四周七零八落的死尸。
“况且人心莫测且易变，你根本无法确保他们一直忠心于你，或许在莫千眼里，你就是这种人之一，但她很多时候都不确定，所以她不会贸然对你们做得太过分同时也不会下杀手。你可以说她心狠手辣，就杀那些不服她的人，可自始至终她也只是抱着这种难以控制的信任危机度过来的。”
“有没有可能，一开始莫千同样也是抱着你这种想法的？毕竟你所能想到的美好画面，像她那么强势的女人也不可能想不到……可是……”
她口齿清晰的说着，迈开腿朝薛珉走近一步。
“她同样看到了你们不值得信任的特点，出于对自己私心的无奈且合理的安全保证，也为了自己亲手争得的这份安宁，最终也只能滑向这种无情控制的局面。从根本上，无论是你和她，亦或是其他人，谁当上领袖都是一样的。”
“薛珉，你有句话说得很对，莫千要是没了，就会有下一个莫千跳出来……但我也想告诉你，你，绝不会比莫千做得更好。”
若是其他人说这些话，绝对足够让现在情绪激动的薛珉气炸，可对面是林如梦。
他静静听完，绷不住突然一咧嘴，轻笑两声后用手捂住嘴，深吸一口气再放下手。
拳背上青筋凸起。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像他们那样手上沾染自己人的鲜血！就凭这一点，我就比他们更有资格！”
然而，林如梦对此仍然平静。
“薛珉，请你别怪我故意怼你，我只想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伤害过人也能成为选取大集体领袖的标准了？”
“是，我可以选择相信你没有伤害过人，也绝对相信你没有杀过人。但是你……你自己对生命不也是没有敬畏之心吗？难道你的仁慈那一条格外特殊，没有对生命的基本敬畏吗？”
见薛珉像是被戳中心坎儿一样脸色大变，她知道时机到了，两条柳眉瞬间倒竖，音量跟着加大。
同时压迫感极强的一步步走向他，直到怼到他面前贴脸输出。
“口口声声说公平，说不折磨和压迫他们，说不会遗忘每一个人，但你自己现在就是左右矛盾！哇，一边说着绝不伤害，另一边却对他们每个人的死选择毫不关心甚至幸灾乐祸！！！”
“我说句更难听的，要是现在莫千回来看到这一切，看到驻地的人全和入侵的怪物同归于尽了，她绝不会像你这么高兴！”
最后一个字仿佛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薛珉下意识后退时一个没站稳，竟被身后地上的值守者尸体绊倒坐在了地上。
许是林如梦的话也带有能揭开伪装布的穿透力，当他这次再近距离接触到尸体那惨烈的死状时，就宛如触电一般乱爬着惊恐躲开。
“唉，可怜人。”
对比起薛珉，林如梦的反应就极为反差，她轻微抬头叹气，俯身半跪下来。
尽管尸体在左边，但她仍用右手把死尸未合上的双眼抚闭。
这样一来，如果不看身躯的惨状，面容就安详了许多。
在这时，外边儿天似乎亮了。
一束许久不见的柔和阳光从上方最近的窗口照入，让林如梦的身姿笼罩在纯洁阳光的沐浴下，在薛珉眼中如同镀上一层神性光辉的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