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看着舷窗外流动的云海，眼神里不时闪烁警觉的杀戮。
那是一个长期面临极致生死的人，才有的过激反应。
乾老看着眼前这个满脸伤疤的男人，听着他虚弱起伏的声音。
在过去中继区的两年里，他们遇到过各种危险，各种人类无法生存的环境，也见到过大量人类想象极限之外的东西，包括各种早就死去的东西。
后来发现，中继区更是个不断变换的世界，就像一个不定时旋转的“魔方”。
时空会变换，天地会倒置，队友会疯癫……
这让他们每日都要面临巨大的危机。
若不是涅涅用分身保护着大家，所有人早就死了。
但即使如此，涅涅的能量也是有限的，大家不得不用尽所能，才能活下来。
王一寿从没休息过，带着多支探索队（探索队会轮流休整），一直在第一线探索，处理各种问题。
赵医生保护着所有人最后的生命线，但各种死亡天崩而来的时候，他自己也奄奄一息了。
张望山在后方基地提供远程支援，应对中继区地形结构与时空变换的危机。
李恒带着作战队（集合了最强的战斗型人员），前往探索队标记的最危险的地方作战。
好在有会机械和程序的“双鱼座”在，他勉强接替了小慧的那部分工作，维护着所有作战甲和仪器，还有最重要的太空舱的运转。
其他人也各司其职，一起在那个千变万化的世界里生存。
两年的时间里，飘零在外的他们发生了很多。
158名突破战士，死亡了45人。
白昊他们却始终没回到中继区，就像消失了一样。
“那时候，涅涅说白昊会没事的，村长就问涅涅，叶琳儿他们呢？”李恒盯着运输机的舷窗。
天外白云堆叠着，像一座座坟墓。
“涅涅怎么说？”乾老按捺心中的悲痛与焦急。
“她只是摇头，不愿说。”李恒被疲惫击穿了，靠着舱壁，目光低垂。
白昊他们仍旧没有下落。
乾老和李恒又聊到了中继区的情况和他们如何集体穿越回来的。
“我们一直在等待透明球的出现，我们一次次给所有核弹设置爆炸时间，直到今天，终于等来了久违的闪烁……”李恒感激地看向乾老。
“是地球的大家一直努力，才赶上了那生死攸关的窗口期。”乾老唏嘘着。
李恒继续说道。
“我们按照演练过无数次的方案，穿戴好大家一起全力维护着的仅剩的那些深空作战服，进入到‘人造陨石’，然后被吸入涅涅制造的空间里。”
“那是与白昊制造的空间类似的地方，却很狭窄。”
“涅涅还很艰难地模仿了类似白昊的丝界，将大家保护住，她做到了，只是维持时间太短，但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李恒由衷说着。
如果没有涅涅，他们甚至全员都回不来。
在中继区能吃的东西几乎都消耗殆尽，再有半个月，所有人都将饿死。
乾老感慨地点头，那句“维持时间太短”，让老人深深感觉到了其中的“恐怖”与“分量”。
不用猜都知道，在涅涅那个狭窄的空间里，李恒他们必然生死一线。
两人沉浸在波涛汹涌的思绪中。
良久，乾老忐忑问道：“所以核弹爆炸了？中继区摧毁了？”
“不确定，”李恒摇头，“我们设定了时间，在我们离开后10分钟，200枚核弹将根据程序次第爆炸，但结果我们没法确认。”
乾老理解地点头，拍拍李恒消瘦的肩膀。
一阵乱流冲来，颠簸了机舱里的灯影。
大型运输机在云海沉浮，飞向遥远的家乡。
……
九月了，夏季的余温还在。
全国学校开学的时节，小慧奶奶在老宅里看着小慧的房间发呆。
小时候的书包，满墙的红黄奖状，桌角还有许久没用过的小兔子文具盒。
那时候，她还小小的，喜欢装成大人说话，却还不懂得大人们的那些忧伤。
后来她长大点了，似乎懂得很多很多，却越来越少和她这个奶奶说话了。
现在全世界都安定下来，渐渐长大的孩子却一直没有音讯。
奶奶带着所有牵挂，不再隐忍那些秘密（她是第一批知道白昊秘密的人），她去问过村长，问过科学院，问过乾老，问过所有她认为可能知道小慧情况的人。
但都没有任何结果。
“就算是死了……你们告诉我，也好为孩子安置——！”老人痛不欲生地哭喊着。
“她不会有事的，我们都在等他们回来。”村长眼圈发红地看着跪倒在地的白发老人。
在蝉鸣都渐渐消失的初秋，他们各自在深夜落泪。
十月的第一天，国庆节。
枫叶初红。
“隔绝”终于恢复了些精神。
涅涅带着疲弱的他，第一时间去往京都，给还在昏迷的“地听系统”被冻结的工作人员“解冻”。
在“十二黑柱”入侵的时候，“隔绝”用地鸣告知人类危机的到来。
但人类的体质太过脆弱，在接收到信息的那一刻，也被“隔绝”力量的副作用“冻结”了。
直到现在，涅涅化作白昊的样子，背着一个小书包，来到医疗中心附近的酒店房间。
在国安局局长的陪同下，“白昊”（涅涅）打开小书包，将刚刚苏醒的“黑玉球”托起。
须臾，黑玉球蠕动了两下，然后静默了。
“好了。”“白昊”淡然一笑。
“就……这样就行了？”
“白昊”离开医疗中心的时候，国安局长不放心地问道。
恰时，他的手机响起。
那边是负责这个冻结人案子的江央多吉。
他曾为这事儿跑遍了各个“地震监测中心”，包括国外的。
“醒了，刘佳佳，丹增……十个监听员全醒了！”江央多吉在治疗室里惊喜说着。
“身体情况怎么样？”国安局长追问道。
“还在检查，但医生说身体数据已经有体现了。”
“意思是能采集到身体数据了？”
“对，心跳、体温、呼吸音那些，全都有了，后续检查我会盯着。”
“好好，很好，辛苦了！”国安局长的笑容有些生疏，毕竟许久没笑了。
一周后。
巴拉马。
世界之墙横亘大陆，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水汽在这个人造“峡谷”中碰撞起汹涌翻滚的涡旋。
阻隔着近两亿“白化人”。
涅涅化作科研人员，带着工作包来到绝壁上沿。
从包内取出“隔绝”，几次尝试后，涅涅摇头：“不行……没法恢复。”
“‘隔绝’说，这两亿人不止是他的力量，还有信息体掺杂的东西在里面，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
“是……什么样的东西，有破解的办法吗？”乾老近来身体不太好，轻声咳嗽着。
“在隔绝副作用也就是‘冻结’的基础上，还加入了名为‘千白灵’的东西。”涅涅捏着鸭舌帽往下瞅。
望不到边际的白色人影，已经长上了青苔，越发像石像了。
“千白灵？”
“嗯，那是种将生物异化的能力，一旦成功，所有白灵将变得坚硬且强大，但会被操控，成为单纯的工具。”
涅涅说完心中嘀咕，人类还真是个做“千白灵”的好材料，难道是因为他们出自“同化”的制造？
“还有别的办法吗？”乾老急切问道。
“有，当然有……”
“是什么？”
“找到第二柱——‘律’。”涅涅学着白昊耸肩摊手的样子。
乾老挠着褶皱的眉头：“我们会尽快找到的，哎……”
第二柱，从最初出现黑膜和白化人的时候，涅涅就说可以找第二柱“律”来解决，可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大家仍旧没找到。
但即使找到了位置又如何呢？
没有白昊在这儿，谁也无法叫醒第二柱。
乾老不止一次感觉自己有心无力，但又不断鼓起力气支撑着眼下的局面。
不仅是眼前的一亿多人，还有远方的三个空间胎，仍旧悬在云顶，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