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整个顺天府大堂瞬间噤声。
王大人刚调度完一批衙役,闻言吓得一哆嗦,连忙整了整官袍,快步迎了出去。
朱厚照指尖的龙纹玉佩停了转动,眉头一挑。
刘健这老臣素来刚直,定是听闻他兴师动众,特意来阻拦的。
唐伯虎站在角落,悄悄攥紧了扇子。他早听闻刘健气度威严、处事果决,连当今陛下都要敬他三分,如今太子殿下如此行事,这场面怕是难以收场。
很快,身着绯色官袍的刘健缓步而入,身形挺拔,虽已年迈,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大堂满地文书与忙碌的衙役,眉头瞬间拧成川字。
他身后跟着两名幕僚,步履沉稳,更添几分肃穆。
刘健进门后,目光直落主位上的朱厚照,既不行跪拜礼,也无多余寒暄,只拱手作揖,语气不卑不亢:“老臣刘健,参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坐直身子,语气淡淡:“首辅免礼。本宫在此处置要事,首辅突然前来,有何见教?”
他深知刘健是朝堂重臣,虽语气疏离,却仍存几分敬重。
刘健直起身,目光扫过满室狼藉,语气陡然加重:“殿下可知,您强令顺天府一个时辰内排查全国病危人员,是何等荒唐?”
他顿了顿,字字铿锵,“天下府县万千,文书传递尚且不及,何况逐一核查?顺天府纵有通天本事,也难成此等苛责之事!”
“首辅此言差矣。”朱厚照把玩着玉佩,抬眼直视他,“此事关乎人命,耽误不得。莫说一个时辰,便是半刻,也容不得拖延!”
“人命?”刘健眉头皱得更紧,“殿下既言人命关天,为何不说明缘由?仅凭一句要事便兴师动众,搅得京城不宁,若传至朝野,恐生非议。老臣身为首辅,当为社稷着想,不能坐视殿下如此行事而不管!”
他向来以天下为己任,最忌行事无据、扰乱纲纪。
王大人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一边是刚直不阿的首辅,一边是急于成事的太子,他夹在中间,只觉如坐针毡。
“首辅无需担心,此事本宫全力承担后果。”朱厚照语气掷地有声,丝毫不理会刘健眉宇间压抑的怒火。
他抬眼直视这位刚直的老臣,太子的威严在眼底骤然凝聚:“莫说只是兴师动众查探线索,便是真有非议,本宫一力担之,乌纱帽也好,朝野流言也罢,总比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消散强!”
刘健被他噎得一滞,绯色官袍的衣摆因愠怒微微晃动,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朱厚照:“殿下此言差矣!身为储君,当以社稷为重、以纲纪为先,岂能因一己之私擅动公器?此事若处置不当,恐动摇民心,绝非一力承担便能了结!”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朱厚照:“到底是何人命,要殿下动用全国的人力物力?”
朱厚照心头一紧,莫瑶消失的异状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只会被当成妖言惑众。
他只能迅速回应,语气带着几分生硬:“首辅不必多问,这缘由本宫说不清,总之按本宫的命令行事,有事自然由本宫一力担之!”
“哈哈!”刘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笑了两声,笑声里满是讥讽与震怒,“居然还有殿下说不清的缘由?正因如此,老臣更不能任由殿下任意妄为!”
他往前半步,绯色官袍上的仙鹤补子在光影下愈发庄重,字字铿锵:“殿下可知,全国人力物力并非私器,岂能凭一句说不清我担之便肆意调动?此事若牵连无辜、扰乱民生,殿下担得起,江山社稷担不起!”
朱厚照急得额角冒青筋,却偏偏无法辩驳。
“首辅休要胡搅蛮缠!”他咬牙道,“此事关乎生死,本宫没时间跟你磨叽!”
“生死?”刘健眉头拧得更紧,“若真是生死攸关,殿下更该坦诚相告!遮遮掩掩、行事无据,老臣今日便在此拦下你,绝不让你酿成大错!”
两人剑拔弩张,大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王大人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唐伯虎也急得手心冒汗,却想不出任何解围之法。
“首辅回去吧!”朱厚照猛地拂了一下袖子,“总之本宫今天铁了心要这样做,谁也拦不住!”
“好——好得很!”刘健气得腮帮子直抖,咬牙应道,绯色官袍都因震怒微微颤抖。
他盯着朱厚照,眼神里满是痛心与决绝。
太子向来顽劣荒唐,斗鸡走狗、微服出游,虽不成体统,但从未扰了百姓安宁、乱了朝堂纲纪,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劝诫几句。
可今日,竟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动用全国人力物力,搅得京城鸡飞狗跳,这等任意妄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管!
“殿下执意如此,老臣无话可说!”刘健拱了拱手,语气冷得像冰,“但此事关乎国体民生,老臣这就进宫面圣,请陛下定夺!”
说罢,他转身便走,脚步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意,身后的幕僚连忙快步跟上。
朱厚照看着刘健怒气冲冲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心里又急又气——面圣?
他唇角突然轻轻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就让这老臣去面个够好了,反正他早就让心腹快马加鞭进宫,给父皇递了口信打了个底。
“哼,白费力气。”他低声嗤笑一声,转头冲王大人厉喝,“别愣着!赶紧办事!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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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寝宫暖阁内,御医刚收起脉枕,躬身退至一旁,低声禀道:“陛下龙体尚无大碍,只是忧思过甚、劳心伤神,仍需静养,不可过度操劳。”
朱佑樘靠在床头,脸色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闻言微微颔首:“知道了,退下吧。”
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的刘健,见状立刻急步上前,绯色官袍的衣摆扫过地面,却顾不上半分仪态,拱手躬身道:“老臣刘健,参见陛下!”
“爱卿免礼。”朱佑樘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朕知你匆忙入宫,定是有要事禀报?”
刘健直起身,目光落在皇帝苍白的面容上,心头虽有顾虑,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太子殿下今日在顺天府大闹一场,强令官府调动全国人力物力,排查病危人员,理由不明,行事荒唐至极,老臣劝阻无效,只能前来面圣,请陛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