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是是是！下官不敢！”
李长清吓得一个哆嗦，哪里还敢再多言，只能连连点头，亲自为贺远拉开了车门。
就在这时，另一辆军用吉普车风驰电掣般驶来。
一个漂亮的甩尾，便稳稳的停在了福特轿车旁。
车门打开，一名身穿笔挺呢料军官服，肩扛少校军衔的年轻军官跳了下来。
来人约莫三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干练，双眼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子精明与沉稳。
他快步走到贺远面前，“啪”的一个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贺专员！集团军总部参谋，方文彬，奉罗总司令之命，特来迎接专员！”
贺远这才缓缓转过身，用那双审视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番。
方文彬。
这个名字，资料档案里是有的。
他是罗卓英的同乡兼心腹，为人八面玲珑，处事圆滑，是罗卓英身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方参谋。”
贺远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语气依旧冰冷。
“罗总司令架子不小啊？”
“委员长的专员到了，他就派你一个少校参谋来打发？”
方文彬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位果然是来者不善。
但他脸上却丝毫不敢表露，依旧是那副恭敬谦卑的模样。
“贺专员息怒！总司令此刻正在部署前线防务，实在是分身乏术，并非有意怠慢！”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双手奉上。
“总司令特意交代，这是上高本地新出的云雾茶，让卑职务必送到专员手上，为您解乏。”
“茶就不必了。”
贺远看都没看那锦盒一眼，只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我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报告专员！您从侍从室带来的警卫排，已经安排在了另一架飞机上，预计半小时后抵达。”方文彬立刻回答。
“很好。”
贺远点了点头，随即不再理会他，弯腰便准备上车。
“贺专员！”
方文彬见状，连忙再次开口，试图做最后的挽留。
“上高那边条件艰苦，总部也是临时征用的民房，实在是委屈您了。”
“不如……您还是先在宜春的饭店下榻，等明日卑职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再……”
“方参谋。”
贺远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刀，直刺方文彬的眼睛。
“我的话，你似乎没听懂？”
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方文彬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再也不敢多言，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是！卑职明白！这就带您……前往上高总部！”
……
夜色深沉，上高县城内，第十九集团军临时总司令部灯火通明。
一间被征用为办公室的简陋书房内，总司令罗卓英正临窗而立，对着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凝神不语。
他一身简朴的棉布军装，面容清瘦，透着一股儒雅之气，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闪烁着久经沙场的锐利与坚毅。
“咚咚咚。”
门被轻轻敲响，方文彬推门而入。
“总司令。”
“嗯。”罗卓英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人接到了？”
“接到了。”方文彬走到他身后，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凝重。
“这位贺专员，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司令您不知道，今天飞机刚一落地，他就……”
方文彬将今日在机场发生的一切，以及贺远那副油盐不进、傲慢冰冷的态度，原原本本的汇报了一遍。
“哼，何应钦的手段，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罗卓英闻言，只是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张地图。
对他而言，日军在赣北的异常调动，远比重庆派来的一个“钦差”要重要得多。
“总司令，那我们……”方文彬脸上带着几分忧虑。
“我们军中……毕竟有些账目，确实不太干净。万一被他抓住了把柄，大做文章……”
“让他查。”
罗卓英终于转过身来，声音平静，又带着一股无所谓的坦然。
“既然是委员长派来的人，我们便没什么好遮掩的。”
说着话，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在一张宣纸上缓缓写下“正气”二字，笔锋苍劲有力。
“文彬，你记住。只要我们这支军队，打的是日本鬼子，守的是国家疆土。”
“些许旁枝末节，又何足挂齿？”
“是，卑职明白了。”
方文彬重重的点了点头，看着总司令那坦荡的背影，心中的不安也消散了不少。
他知道罗卓英的为人，这位儒将心中，只有抗日救国这桩大事。
对于手下那些为了稳定军心，不得已而为之的“贪腐”手段，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总司令都不在乎，那自己这个做下属的，便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尽量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即可。
方文彬退出房间，心中已有了计较。
明日一早，带着这位贺专员去几个早已“准备好”的模范单位视察，再找些滴水不漏的账本给他看。
至于那些真正藏污纳垢的地方，自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引开他的注意力。
只不过……
当时至第二日清晨，方文彬带着一身的自信，来到贺远下榻的临时招待所时，却扑了个空。
“贺专员呢？”他抓住一名负责站岗的卫兵问道。
那卫兵一脸古怪地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报告方参谋，贺专员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伤兵营看看。”
“什么？伤兵营？！”
方文彬闻言瞬间懵了。
那地方又脏又乱，充满了哀嚎与恶臭，别说是重庆来的大人物，就是他们自己，若非必要，也绝不愿踏足半步。
这位养尊处优的贺专员，跑去那里做什么？
查账能查到伤兵营去？
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方文彬不敢怠慢，立刻拔腿朝着后山的方向跑去。
还未靠近，那股熟悉的，夹杂着血腥、草药和排泄物的刺鼻气味，便扑面而来。
方文彬皱着眉，快步走进那几排用木板和油布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营房。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