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顾衔青低头看手机，看着娱乐热搜榜上刺目的大红色「爆」字，又抬头为自己辩解，
“话是我说的没错，但那不是在综艺里做游戏？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
落地窗边，坐在高档皮椅上的女人微微一笑，她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抬眼看向顾衔青，神情平静但语气难掩嘲讽，
“衔青，要不然你点开热搜视频再回顾一下？”
“好。”
顾衔青也老实，乖乖点开视频——
综艺节目，「我有你没有」游戏环节。
当前一个中年男演员说“我有老婆”的时候，现场只有顾衔青一个女演员，她表示自己没有老婆，然后接受了喝苦瓜汁的惩罚。
这倒是没什么。
但轮到她说的时候，她一本正经对着其他嘉宾说：
“我从小到大，二十一年，从来没有睡过觉。”
其他嘉宾当即表示，想赢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为了赢，这样公然胡说八道不能接受。
网友也一样，因为是直播没法删除，于是上了热搜tag——
#不困姐#
评论也一边倒吐槽她——
【不是吧？拍了几部戏啊就这么急着凹敬业人设？用力过猛了喂！】
【如果连续一周不睡觉，很容易猝死，还从没睡过觉……】
【倒也不用为了一个游戏，把观众当傻子】
【她不会以为她很幽默吧？】
……
“不困姐，说说吧，当时怎么想的？”
女人说话时一手抵着下颌，虽有挖苦之意但依旧不失优雅，说完又抬手指了指她身侧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顾衔青听话坐下，解释道：
“一来想赢……二来……”
二来自己说的是真的，虽然两岁以前的事不记得，但大概率也是一样，因为自己从小到大，真的没有睡过觉。
如果不是上节目前经纪人反复提醒她“开朗一点”，“要敞开心扉”，“做你自己，大家现在喜欢真实人设”……
她也不会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主要是想赢……何总，再说这不就是个游戏么……”
顾衔青不太懂，就算没人信，但信口胡说的明星艺人又不止她一个，为什么她会上热搜，还会被网上这么多人嘲讽？
“说的太假了是一方面。
主要是因为你火了，火得太快，快到就连我们都有点儿措手不及。”
被她叫做“何总”的女人收敛了笑容。
一年前欢宜有部大Ip电影要拍，何总亲自去各大高校选角，当时一眼看中还在上学的顾衔青。
她本人也不拒绝，于是爽快签了欢宜艺人约。
虽然演的是配角，但在一年后播出时，因为出众又带有几分异域风情的相貌，还有演出了角色设定里柔弱却坚韧的气质而一炮走红。
一整部电影只红了她一个女配，于是她成了娱乐圈新晋宠儿。
目前就宠了半个月，接了不少商务和剧本，工作日程从当天排到下一个除夕夜。
结果大红大紫的第十六天，她按照行程参加了这个直播综艺，因为一句话，啪，人气跳崖式下滑。
“你没有粉丝基础，观众也不了解你的幽默，但又被同行嫉妒带了节奏……
别这么无辜的看着我，也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这么对待你，不过你放心，你身上的商务太多，公司和我……也不会轻易放弃你。”
何总说着起身欲走，走前忽然想起来什么，于是走到她身旁垂眸看她，用指尖轻点她的肩，
“你刚进公司时是个话少乖巧的孩子，公司有意营销你乖乖女的人设……
所以少和那个陆凌崽子一起玩儿，你都被她带跑偏了。
她有观众缘，你还没有；
她有粉丝基础，你还没有；
她有后台，你依旧没有……
所以，你要听公司的话，我治不了她，我还治不了你么？”
……
…………
距离何总的约谈已经过去一周，顾衔青这一句话的影响没有淡去的趋势，似乎一直有人在以此制造话题，热度居高不下。
随之而来的是解约声明和违约函，还有带着强烈带节奏意味的全网嘲，顾衔青口碑已经跌至谷底。
尽管她只是个连后援站都还没有的小艺人，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事情到此为止都在何总的预料之中，欢宜法务已经准备出面应诉和告黑，而她只需要乖乖听安排，去完成尚未解约的工作。
本着“不被辞退就是最好的安排”这一原则，顾衔青乖乖进组拍戏，谁知道工作也开始不顺——
“导演，这香点不着啊……”
助理小声问。
开机仪式上，剧组邀请多家媒体前来直播，结果一上来就出了岔子，鞭炮没法点燃，好不容易找了个「环保」的说辞，用电子鞭炮糊弄过去，紧接着就是这刚开封的香。
“制片信鬼神，祭神的香，他买的是最好的，怎么可能点不着？？”
导演压低声音催促，
“是不是风向不对？你换个方向再试，快点儿！”
助理没办法，换了个方向再次尝试，无意间瞥见一个女演员正眉头紧锁盯着他手里的打火机。
就是那个“不困姐”，一夜爆红但很快翻车的那位，投资商点名要她进组，说被黑是一时的，之后等她再红起来，这个价位可请不到了……
助理走神一瞬，注意力很快回到点香上，奈何一次次尝试，都没有成功。
当然不会成功。
一个男人正用手指堵住打火机口，生前是此地的护林员，死后执念留在这儿依旧坚持防火。
只是平时时空的偶然交错，别人都看不到罢了。
顾衔青收回目光，和别人一样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等待。
……
就这样开机仪式拖了近两个小时，期间助理换了各种品牌的香都未能成功点燃。
不得已，工作人员买来电子香分发给各位主创，期间还想好了公关的文案——
「赛博上香，电子飞升，绝世仙侣，开机大吉」
抛开本剧女主个人的恶评，这次开机仪式的网上评价还不错，算是力挽狂澜。
但紧接着又出一事。
“我觉得女主你的眼神不够到位，你要跳湖时，眼神应该是决绝的，但在要跳下去的一瞬间被男主拉住，一回眸时情绪里应该有动容……”
正常开机，导演在水库旁给演员讲戏，
“所以女主你……女主，嘛呢？”
讲了一半，导演就看到顾衔青心不在焉，看着水库发呆。
更准确的说，是神情凝重。
“水库边危险，不要让那个老头站的离水太近。”
顾衔青指着不远处多了句嘴。
众人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夹克、地中海造型的老头背着手在水边踱步，但大家看不到的是，水里有许多只手一次次伸上来，只为勾住他的脚踝。
顾衔青看得真切，却只能点到为止，若不是威胁人命，她一定不会开口提及。
“那是……投资商哇不是什么老头他才二十五……”
噗通——
咕噜咕噜……
“呀！？我凑！？”
导演惊呼。
当着众人的面，地中海身子一倾掉进水库，拼命挥着短胖胳膊挣扎。
水深且情况复杂，不熟水性的人不敢贸然下水，过了一会儿还是当地水性好的几个村民跳下去才将奄奄一息的地中海救上来，及时送去才捡回一条命。
“今天先休息。”
因为意外，导演让全组提前收工。
每个人看顾衔青时，眼神都很复杂，但顾衔青都懂，因为不是第一次见。
还是少管闲事，话少一点好了……
但没用。
隔天拍摄时，本来一切正常，都快要收工了，导演在监视器回看拍摄的素材，其中有几条有明显的黑影略过，原本不排除是设备出问题，但……
“导演恕我直言……你有没有发现……每次黑影出现，咱们女主的眼睛就会不自觉看一眼黑影的方向……”
助理在旁边也跟着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声音颤抖指着屏幕，
“一次是巧合，两次也是……但三次四次五六次呢……”
导演也觉得背后沁出冷汗。
“嘘，可能真的是巧合，只是太巧了而已……”
导演安慰助理，也是在安慰自己。
……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和你无关和你无关……”
顾衔青闭上眼睛，一次又一次告诫自己。
拍摄休息时，男主工作室送来了几箱奶茶给所有工作人员，因为人多，所以排队发放。
但有顽皮小妖怪在排队的路上，伸腿绊倒每一个路过的人。
当然还是只有顾衔青能看见。
但她选择看不见，坐在一旁背过身，无视不远处此起彼伏的“哎哟”。
……
…………
“坏消息是，主创们集体要求换角。”
办公室里，何总再次约谈顾衔青，她手里拿着文件站在窗边看向窗外，表情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继续说下去，
“好消息是，这次解约不要违约金。”
“那我会被您辞退么？”
顾衔青眼下最在意的只有这个。
何总冷笑，看着少女在玻璃窗中的倒影，轻轻摇头：
“怎么会？”
顾衔青松了口气。
“你的艺人合同上个月改了你记得吗？
你和欢宜签了十年合同，期间欢宜的资源会向你倾斜，尽力捧你所以……
解约金五个亿。
这还不止，你因为个人言论不当损害艺人形象，导致品牌方要求赔偿的违约金……”
何总眯起眼睛，很快就有了答案，
“我会让财务部门少算一点儿吧，你需要赔给公司八亿，在此之前，公司不会辞退你。”
顾衔青倒吸一口凉气。
沉默，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何总环抱着手臂，思考了好一阵儿才说：
“行业内的人信鬼神、信因果报应、信命、信运，赚钱太顺利容易心虚，一个个迷信的厉害，现在圈里人都在传你被什么不好的东西附身，所以都不敢和你合作……
这次不怪你，但没有办法，我还是那句话，听从公司安排是你唯一要做的，好了，你回家休息，出去了叫刘助理进来。”
顾衔青也没什么可说的，乖乖出去。
……
五分钟后刘助理进来，带着一位穿金丝线袈裟的和尚。
和尚手里拿着铜钵和禅杖，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大师，您看到刚刚那姑娘了？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附身？”
何总此刻才转身，问了大师一句，
“我按照您的叮嘱，始终没直视她，所以她不会影响我司的财运吧？”
和尚点头还礼，说起玄之又玄的话：
“世间万物，有就是无，无就是有，有有无无，有什么分别呢？心中有便是有，心中无便是无……她有可能不是，但也可能是，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劝施主还是早些放手的好，钱财身外物，心安值万金。”
“不行。”
何总拒绝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放她走，八亿打水漂，还会让其他艺人效仿。
不能有损公司利益，还清欠款之前，她是人是妖是鬼都必须留下来给我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