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贫穷山区只能选择嫁人的女人，和一个在富裕城市只能选择嫁人的女人，她们的人生有什么不同呢？不过就是物质条件上的不同，可物质上的改变难道比精神上的改变还要困难吗？”
“将来我虽然会再回到这里，但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我是主动选择回来，主动选择我要走的路，而不是被动去做的。我也想让更多的孩子，尤其是更多的女孩接受教育，让她们看到外面有更广阔的世界。整个社会的改变不就是需要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出改变，每一个人付出一点点努力吗？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杨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叫李清华听了内心既震撼又感动。
李清华抬手拨了拨鬓角的白发，这两年那一角的白发又添了几分，叫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她看向杨徽的目光里有许多的情绪，心里也有了许多的情绪。仿佛多年的愿望之果已经合起花苞，再过不久便要长成果实，那大概是欣慰，大概是激动，又带了许多失望与失落后迎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慨万千。
“杨徽，你真的长大了，老师不用再担心你，也不用再为你能不能下决心走自己的路而担忧了。你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理想，老师很为你感到高兴。”李清华抬手拍了拍杨徽的肩膀，这个动作很轻，她仿佛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杨徽看着李清华，见她依旧像以前那样，站得笔直又挺拔，像一棵松树，谈吐与动作间也像以前那样，带着老师独有的威严与温和。可杨徽还是觉察出她不复往日的青春昂扬，不具从前的踌躇满志。
她仍然热爱那三尺讲桌，依旧对坐在讲台下一个个学生呕心沥血，依旧有满腹才华想教予他们，依旧渴望让他们冲突环境的束缚与人生的局限去追求太阳的光辉。可她已逐渐老去，岁月会带走她留在这世上的时间，她会在岁月的长河里凝成琥珀，琥珀却是没有生命的。
杨徽意识到这一点，突然生出许多难受的情绪来。她伸手抱住李清华，哑着声音说：“李老师，将来会有很多很多的学生考出去，我们都是你和陈老师的学生，是你们让我们知道我们的人生还有其他的可能，也是你们告诉我们人要有理想，要为理想奋斗。”
杨徽的眼眶有些疼。爷爷过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的人生在慢慢走向最美好最灿烂的时刻，可她的亲人却在慢慢走向人生之路的末端。这条路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固有的位置与速度，这些位置与速度是无法自己掌握的，他们追不上前方的人，也无法停下来等待后方的人。这世间唯有二事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那便是时间与死亡。
陈曦默默在一旁注视着相拥的师生二人，内心也有诸多的感慨与激荡。他听着杨徽说的那些话，心中亦是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