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们这大典不能让咱外来人知晓,居然祭祀的是人皮,还要用血祭,邪性的很呐!”兰老爷子望着那高台前排的两列长龙,咂摸了两口烟,喃喃叹道。
“要不咱们走吧,这大典也看过了,一会等他们仪式结束,恐怕就不好脱身了!”我捂着嘴,压低声音道。
“走什么走,好戏还没完,老夫的账也没算,再说事儿还没查清,这么大老远来的,可不能白跑一趟!”
斜瞥了我一眼,兰老爷子自顾自地盘腿坐下,边抽着烟,边继续注视着场中,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在长达将近十多分钟的仪式之后,那两张被山风吹着鼓起的人皮,此时已然变的一片血红。
底下的两口棺材里,一眼望去,也早已血液堆积,触目惊心。
一股寒意从脊梁处升起,传遍全身,扩散到四肢百骸。
村长见队伍的最后两人割开手臂,抛洒完鲜血之后,深吸一口气,大喊道。
“分皮!”
“呜~~~”
又一声号角的嗡鸣,人群中沸腾了!
有人高喊,有人欢呼,有人激动的上蹿下跳,甚至有人当即跪下,对着高台的位置不住叩拜!
两列长龙般的队形没有任何改变,唯一变了的,是人们此一时和彼一时的眼神。
刚刚那些胆怯、不敢上前、一个劲儿往后面排的人,现在眼中尽是担忧、焦急和懊悔神色。
有的,甚至两手交握在一起,做出祈祷状,眼睛紧盯着高台上的棺材,似是在害怕因自己刚才的怯懦,等分到自己时,东西就没了。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刚才咬紧牙关、毅然决然地排在队伍前面的人。
此时的他们,脸上洋溢着欣喜和愉悦,并翘首企盼着。
时不时偶有回头朝后望的人,挺拔的胸膛,仿佛是在为自己先前排队时所展现出的勇气与果敢,而感到自豪和满足。
一张张血淋淋的人皮从两口棺材里被捞出,鲜红刺目的液体滴答在木质的高台上,透过缝隙,再散落在地上。
被鲜血浸润过的人皮不再像干硬的纸板,而是变得湿滑、柔软,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一层妖异又粘腻的光泽。
高台上的四个汉子手持短刀在低头忙碌着,每个排到的人都能分到一块。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佳僮姑娘说这些都是她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这句话中的含义。
据我观察,棺材中的人皮是有区别的。
一张完整的人皮是要分男、女,正、背,上半身还有下半身的。
由于人数众多,所以每个人分到的都不大,分皮的人会根据皮来改刀。
上半身的皮,会划“十”字刀将其割开,而下半身的皮,则以两条腿、左右为划分,从中间来一刀即可。
这些皮在从棺材里拿出来分好后,会让领皮的人自行挑选。
由此我也就间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在举行仪式时表情是害怕的,可还是要往前挤。
“给俺拿女的皮,年轻些的,上半身左心口那块,这的皮顶好哩,用来熬美人胶最是管用!”
一个面貌黝黑,身材粗壮的妇女,操着口方言,声音粗犷而洪亮的对面前人说道。
“美人胶?”我小声嘟囔了一句,心想难道他们领这人皮不光是为了做那用于存放红土的皮包?!
“哼,真是普天之大,藏污纳垢之地诸多呀!”
兰老爷子的一声冷哼,混着沉郁嫌恶的叹息,引起了我的注意。
“您知道这美人胶?!”我不确定的试探着询问。
“嗯,美人胶这东西最早起源于唐朝,是用少女的皮和数十种名贵药材加以熬制而成的。”
“相传有滋补肝肾,焕颜亮肤,美容养颜的功能,可保面容不老,青春常驻。”
“最初是以补品、贡品的形式进贡给皇上的,不过后宫的嫔妃、宦官们,实则才是最大的受用者!”
“啊?宦官们也吃啊?!”我吃了一惊,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起初,是后宫的嫔妃们争相购买,她们为取了悦龙颜,自然想永保青春。”
“宦官原本只是代为采买,毕竟嫔妃们不能擅离皇宫,但不知是哪个听说美人胶还有修复男性功能的奇效,于是便趁着采买之际,也趁机购入,大肆食用。”
兰老爷子说到这,满脸的鄙夷,言语讥讽。
“一帮连男人都做不成的奴才,男不男女不女的,还妄想靠吃这些邪秽腌臜之物来重拾雄风,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可笑之极!”
说完,他还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浓浓的烟气,将“嗤之以鼻”四个字,彻底具象化。
“不是说大唐盛世吗?怎么还会有这些事啊!”
我在心里暗暗回忆起上学时,那些课本里描绘大唐盛世的诗词。
其中卢照邻《元日述怀》中的“人歌小岁酒,花舞大唐春”这两句,给我留下的印象颇深。
“呵呵,大唐盛世?!那是你娃娃们课本里头的,真正的大唐,那是个人吃人的世界!”
“甚至人都不是人,是猪、是狗、是牛、是工具、是厕纸、是痰盂、是屏风······”
兰老爷子自顾自的说着,眼里满是愤慨。
他的话如同一场冷雨,浇湿了我心中那幅通过课本所勾勒、想象出来的大唐画卷。
那原本绚丽多彩、繁荣昌盛的景象,在他的话语中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让我不禁开始思考,那些优美华丽的辞藻,那些被视为经典的诗词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和苦难!
分皮仪式约莫持续了能有一个多小时,当最后两个揣着皮的村民,在周遭那些排在后面没领到皮的人、嫉妒又带着强烈酸意的眼神中,暗自庆幸地走下高台时,鼓声再次响起。
紧接着,场中的众人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驱使,纷纷自发地跟着鼓点,开始舞动起来。
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将双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膀上,形成了一条很长很长、有着好几道弯的队伍。
这支队伍围着高台、围着火堆,不停地跳着,舞步怪异而奇特,却又整齐划一。
看不出他们舞蹈是出自哪里,但每个人,仿佛都深知其中的节奏和韵律。
跳了一会儿,在一声短促的号角声中,所有人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般,忽地弯腰,双臂下垂,站在原地,全都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