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最初都愣愣的，然后不知道从谁开始，突然都慌乱起来。
红莲是最先靠近的。
“别哭，别哭。”她有些手足无措。
一旁的黛鸢也从呆滞中醒过神，又怜又痛的感觉让她几步窜到了沈明心身边。
红莲妖火挡住她，怒斥道：“滚开。”
黛鸢心神都恍惚了一瞬，却不忘记沈明心说她好累。
她说过让她送她回去。
在殿内盘坐的青年们终于起身，他们才是这个团体的中心。
黛鸢愣愣回眸，想问怎么办？
却见几位青年眉目紧蹙，抿唇愈加冰冷。
却不是对少女。
沈明心想捡起破碎的灵饰，那断掉的步摇，有一部分已然粉碎。
身为灵器亦不能免于毁灭。
她伸出手，血迹将手衬托，越发动人，越发惊心。
可她眨眼，泪珠落下之时，地面的灵饰就消失不见了。
红莲为她捡起来，仓促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该在潜龙道场耽误那么多时间。
她早就明白，泛星学宫魔尊不在，让她来就是为护住她。
她还是大意了。
红莲抿唇自责，再说不出一句话。
因病痛而落泪与受委屈而落泪不同，少女晶莹泪珠一滴接着一滴，叫人心碎。
沈明心握住灵饰，鲜血将它染红。
她不语，身侧有手帕递上来想为她擦拭眼泪与血迹，又胆怯于碰她。
只能这样递给她。
沈明心没有接，泪水已然停息，她的心内也再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只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早就空了。
只是这几日苦心经营却又落得一场空，让她觉得不仅空，而且冷。
有脚步声传来，却是啼鸣声更吸引人注意力。
眉间桀骜的青年步伐停下，看学宫上空火红灵鸟炽烈。
它几乎将众人视线所及的一片天空染红。
遮天蔽日，身形毫不收敛，幻形至最大。
铿锵嘹亮的鸣叫声也不使沈明心神色变动分毫，她只轻轻抬眸。
然后看见了正乘灵舟预离去的探幽一行人。
她与青年对上视线，还是一样的淡，一样的望进去就如同卷入旋涡。
可她这次被卷进去，终于窥探清了那深处是什么。
是令人心惊的，是浓重至极的欲望。
他在渴求她。
沈明心明白，可她曾当做不明白，因为她想学习阵法。
如今，此局，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中人做的。
她又移开视线，略过没什么交集的青年，望向鹤乘凡。
她心道，果然。
于是沈明心垂下眼，什么也不再看了。
灵舟应奔向极寒之境了，不应再停留至此。
她要走了，也不应再停留至此。
她想要的落空了，他们的也是。
很快，在她视线内，黑雾蔓延，威压铺天盖地，周围之人喘息都极为困难。
只有她安安静静的站着，像雨后生长的花，被雨水打湿根部之后，却迎着阳光重生。
沈明心看着走来的人，轻轻伸出手，在他冰霜之下，在他怒火中，牵了牵他的衣袖。
“尊上。”她说。
“碎掉了。”
变故来得太快，她甚至没能多学几个阵法。
可沈明心已然猜到继续在这待下去会有多少麻烦，她不喜欢麻烦，不愿意增加麻烦。
“我可以换个学宫吗？”
她学会服软，学会提出要求。
这会让别人以为她心生渴望，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只有红莲在听见这句话，神色骤然一变，几乎惨白。
可她盯着沈明心的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成全她...
就成全她。
*
澄岚之境位于长青大陆中部，人妖魔共生，三族和平共处，皆是因为城主叶霜满。
叶霜满一介人修，据说是几千年前从世外海域来。
在修真界除了已知的三个大陆外，还有无数神秘海域未曾探索。
叶霜满便是在数千年前，至海上，以一己之力在长青大陆妖魔二族鼎盛的情况下，用人族修士的身份，划分大陆势力，一统澄岚之境，创立无上学宫。
无上学宫，名字也取得傲极了。
可以想到，在数千年前，妖族与魔族鼎盛之时，还能从长青大陆另立门户，自创一境的人有多么了不起。
就这样了不起的人，沈明心在她眼前，未曾说话，便先见她落下泪来。
“....？”这次换沈明心有些无措。
她是真的迷茫了。
叶霜满说，“如见故人，自情难自已。”
可沈明心眨眨眼，她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没有故人。
即使是有，她的好友也不长这个模样，也不叫这个名字。
叶霜满盯着她，眸中似叹似喜。
当然是欢喜更多，她道：“想来无上学宫，可以。”
“我有一个要求。”
她下一句是对着坐在一旁的魔尊道：“羲夜魔尊，不可插手此方境域的事。”
“沈明心拜入学宫，由我全权负责。”
“如何？”
羲怀想拒绝，在泛星学宫，长夜之境内，沈明心都能因委屈而落泪，更何况是相隔甚远的澄岚之境。
还不让他插手。
他想拒绝，却见沈明心对他摇摇头，“尊上，我想留在这。”
“...”
沉默许久，商讨许久，最终定了沈明心在澄岚之境无上学宫三月。
三月一到，回长夜之境。
羲怀本以为这样的要求沈明心不会同意，可她极认真地看着他，说，“尊上放心。”
“我会回去的。”
最终，羲怀离去。
红莲也从泛星学宫跟到了无上学宫，无数灵宝又送去妖族。
妖族自然欣喜乐意，澄岚之境离妖族万灵之境更近，不属于长夜之境，一个中立境域，极好。
鹤云灯来见过她一次，那时沈明心坐在窗前，他出现在窗边。
下方是云天，他浮在虚空。
极为不舍地用指腹触碰她的眼角，既克制又温柔。
“本来还想去见你的呢。”
处理前任魔尊之事耗费时间，未等他抽出身来去泛星学宫做座上长老，就先见闻沈明心离开。
“不受委屈。”鹤云灯轻轻哄道。
鹤乘凡几人，学宫内弟子。
他清清楚楚。
“不委屈。”
沈明心眨眼，纤长的睫毛触碰到他的指心。
“不委屈的。”
又软又乖，令鹤云灯诧然。
沈明心盯着他，低低道：“怕你掉下去。”
“怕你摔碎了。”
“这里太高了。”
她曾往下看过几次，很高，若是她不用灵力，不设防护，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应该往下坠落，还不用到底部，就已然死去。
落下之时定然粉碎，比灵饰好不到哪里去。
鹤云灯目光沉沉，面上越温柔，眼神越狠厉。
“下次见。”
“下次可以做我的伴侣吗？”
沈明心摇摇头，轻软而坚定道：“不可以。”
“好，那就等到你愿意。”
鹤云灯眉目清雅，为她合上窗。
雪山风暴算什么磨炼，学宫弟子不知困境，他便让他们知道。
有流光过，肃杀重。
一团灰雾浓，向极寒北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