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心那时想成神，哪怕是成为邪神也好。
可也许是她这样的存在、这样悲观的想法，连成为邪神都只能是奢望。
此时永生就在眼前，沈明心意识到，她的想法，会是落空。
而她的每一个计划，也都在与她背道而驰。
沈明心感到无力，她感觉自己不能逃离背后安排她人生的那一双手了。
那双手在推着她走，让她难以抗拒、不想抗拒。
在推着她从古月宗去到长青大陆，再去到几千年前的世外海域。
最终，来到这里。
来到这拥有永生、即使身死也难以逃离的归墟之境。
让她见她曾见过的人。
沈明心闭上眼，此时天地不在她眼前，却好似留下阴霾在她心中。
又要冬季了。
归墟会落雪吗？
沈明心不知道，她不想看雪了。
她轻轻道：“谢谢你等我。”
“可是何还，停止吧。”
沈明心的话落，天地间好像突然静了一瞬。
而后，重乾低沉开口：“你记得我？”
沈明心点头，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小声道：“记得的。”
无论是他，还是在世外海域遇见的其他人。
她都记得的。
对于沈明心来说，那段时日并没有过去多久。
就只是去年发生的事，何谈会忘？
沈明心忍住了心间的刺痛，无力的抬起手，想解开另一只手的手腕上束缚着她的“藤蔓”。
“何还。”
她试图叫他之前的名字，以让他心软、让他放弃将她留下。
“停止吧。”
“……停下来吧。”
怀抱着她的人并没有动作，良久，才听见他轻笑一声。
解开了沈明心眼前遮蔽她眼睛的术法，重乾道：“看清楚了，我现在是谁。”
现在早已不是过去，早已不是几千年前那无能为力的时候。
沈明心此时纵使寻死，也不能离开他了。
沈明心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掀起眼皮，眸光微动。
并没有等待多久，沈明心便再缓缓问：“我来到这里，你是知道的吗？”
她还是在问这个问题。
几千年前，朝海国众人坠海。而她回到修真界，一直到现在，方才来到这里。
可是那日，那日她初见到重乾时，他是说：“你回来了。”
等待……他就好像知道，她一定会来。
重乾没有回答，沈明心低下了眼睫。
柔软的发贴在她的脸颊边，显得她更为脆弱、美丽。
重乾望着她，无声瞥了一眼结契的进度。
终于开口道：“明心，别走。”
别走。
沈明心抬眸，看结契将要成功了，可是重乾依旧什么也不愿意说。
她心中轻叹一声。
总算再想起那句：“不要激进，万事从容。”
不要激进……沈明心想了想，略有几分迷茫的看向周围。
所以，她不激进的结果便是要接受与他结契，从此永远留在这里吗？
……绝不。
沈明心闭上眼，在耳边铃音响起来时，避开了那些沉重的记忆，只借其中的力量，试图捣毁自己的魂灵。
重乾知道了她在做什么。
可是他抓寻不到那铃音。
此时照魂铃还没有来到这里。
所以，这是什么？
……
灵之贝在看见这一幕时，心中也变得非常紧张。
如果、如果主上成功了，小姐就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她想要小姐永远在这里。
她想要拥有小姐、能看着小姐的永生。
灵之贝紧张的咬紧嘴唇，又伸手扣了扣一旁再为沈明心新备下来的贺礼。
留下来吧。
……她可以什么都给她。
＊
沈护与血齿几人，历经千辛万苦赶到结契的场地时，见四周无人。
可他们要闯进去，却任如何努力都无用，只被拦在了无形的水障外面。
归墟之主的力量恐怖、难以抵抗。
他们早意识到这点，可也从未料到，甚至还没见到她，就先被困住了。
血齿铁青着脸，听恭喜推断：“事有蹊跷。”
恭喜说完这一句，想想便沉默的点点头。
他自再一次重组肉身复生之后，就变得沉稳许多，再不如之前跳脱。
想想虽不确定他死的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他见到自己的情况，再结合归墟中所说：“归墟之主的结契典又推后了。”
推后？只是推后吗？
想想推算了一下他死的那一日，竟然正好就是归墟之主原先定好的结契大典那一日。
怎会这么巧，他要与沈明心结契。
想想不由握紧了拳，抬起头，沉默的再听恭喜说话。
自从那日他们统一死过一次后，又是差不多的时间复生。
几人便有意的聚集在了一起。
像当初共寻归墟，却比当初更要团结。
因为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不能被抹灭、摧毁。
他们想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想见见沈明心。
哪怕见到她后他们会死，哪怕她会说结契是她……自愿的。
他们也想自己去确认，去见见她。
若不然，依照现在归墟所传，归墟之主结契不断推后，他们只怕是担心，沈明心是被迫的、是不愿意的。
想想害怕，害怕某一日沈明心在他面前哭说她过得很不开心。
也很害怕，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哪怕听她说不开心的机会都没有。
想想不愿。
其余人也不愿。
他们静默着，自恭喜话落之后，便再无人发出一言。
只在想着该如何突破这水障，攻入进去。
抬目见从天空落下的海水还不停歇时，说明结契还未完成。
可低头见海水中两种颜色将要融合，他们又心觉紧迫，只怕是晚了一步、晚了一刻。
“……”
如此焦灼，在试了几次都不能突破水障、向前前进百米时。
沈护再次退回了岸边，见翻涌的海。
他的肩突然被人拍了拍。
沈护提着武器回头，剑眉低压、面色沉冷。
来者咧开嘴笑了一声，询问：“那归墟之主，结契，是说的，与沈明心吗？”
他问的问题，说话时的语气极随意。
只有在说到沈明心时，才有些珍重的，轻轻念出了她的名字。
“沈明心。”
“明心。”
在他身后，许多人、从前的泥们，也纷纷就此向沈护发问。
……是明心吗？
沈护点点头，拉了被海拍打上岸的血齿一把，看血齿甩干水迹先道：“是她，你们来做什么。”
“哦……”
血齿答后，沈护便静默着再不说话了。
他望着天际，听耳边的人们一言一语道：“明心结契，想见见她。”
“我们将她带来这里，可以、可以送她出嫁吗？”
问出这句的，成为泥前本是一个凡人。
并不是什么修真界的修士，他只想着，他们那边的习俗，女子出嫁，要有家人相送。
他们、他们将沈明心带来这里。
虽然不敢大言不惭说是她的家人，可是她将要结契。
他们能不能去看上一眼……？能不能，能不能在她身后……为她撑腰？
他小心着发问，没有人回答。
片刻，直到恭喜与想想也失败几次回到岸上后，见天边落水渐缓、洞口将关。
泥们方才道：“算了。”
人群中，曾经在火海中手举头颅吓到沈明心的那一人，率先抛弃了要见到她的坚持。
“快结束了。你们替我们去见一眼吧。”
在泥中时，沈护几人是最强的。
而现在，他们成为永生者，也是更先出现在这里的，所以众人选择相信他们一次。
不见面也没关系。
但是不可以连沈明心幸福不幸福都不知道。
他们将她带来这里，是要对她负责的。
已经残忍的因为想要永生，献祭、留下了她一次……怎么可以再不管她了呢？
众人道：“以我们身躯为盾，你们进去看看吧。”
不用对她说什么，如果可以，让她幸福吧。